“正所谓——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五月始,端阳近。
夏风习习,暖波荡漾。
永州城里,茶坊门口早早悬起艾草,茶博士们臂上,齐齐整整系着五彩丝。
端阳乃荆楚之地的盛日,临近佳节,人们都有几分疏懒,营生之余,得空便躲来茶坊纳凉。茶博士忙得脚不沾地。
书台上,白胡子老者怡然抿口酽茶,讲述早已广为流传的一段仙门旧史:
“上回说到,这名唤春娘的妖女,凭几分姿色,便妄图驰聘修道界。
“登封碧云观、会稽放鹤洲、潇湘苍梧宫、龙川松风园、眉山浣花堂,仙门五大宗,是无一不与她相干,都曾有道长被她勾得五迷三道。
“殊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百二十年前,天水之战中,妖女丑态毕露。上天有德,终令她神魂皆灭,得到应有的惩罚。
“当时……”
妖女坠落的戏码,谁人不爱?众人听得入神。
只有二楼一位疑似乞丐的小娘子,坐在地上,倚着栏杆,一副事不关己的死人脸。
架不住人家长得好。
肤若新雪,眸映春水,一张娇俏的面容,比那新摘的果子还要鲜灵几分,路上遇见,任谁都得回头多看几眼。
同样是死人脸,人家就摆得令人心情愉悦。换一个丑陋的人就不行。
你问她为什么摆副臭脸?
也许是天生的吧。
更有可能是她两只手腕正让铁锁链牢牢捆在身前。
说话老者绘声绘色,讲到春娘被生剜丹田,灭魂钉入体,形消神殒。引得座下一片唏嘘。
小娘子两只手艰难移到腰间,摘下酒葫芦,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
众茶客哄闹起来:
“要我看,这妖女若能本本分分待在放鹤洲,多好?当初度掌门对她那个好啊,女儿都不要,偏就想传位给她……”
“别!多亏她作死,否则,如今咱们清霄道人这样好的盟主、莫止君这样好的公子,哪里寻去?真等她苟到掌门之位,人间迟早成她们妖精的粮仓!”
“对对对!”
“而且而且!人家有自己的志向,能本分吗!”
“她什么志向啊?”
“人家——要那三寸肉哇!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
小娘子酒喝得反起胃来,捂着嘴,站起身,沿栏杆走几步,望着楼下茶客,左右调整调整位置。
“呕——”
精准吐在那个“三寸肉”哥脑袋上。
“啊——谁!!!”
刺鼻的呕吐物顺着脸流下来,黏在肥肉堆起的皱纹里。抬头看,模糊只见一个小乞丐。
“我惹你了吗!找茬是吧!”
惹我了吗?
小娘子面无表情地想。
做人不能嘴太贱,说不准你正辱骂的那个死人,就在你旁边呢。
“啊——!”
小娘子的表情显然激怒了三寸肉哥。
“兄弟们!上啊!给我揍她!揍她!”
同桌人抄起家伙就上楼梯,众茶客惊叫着往外躲。
小娘子两只胳膊拖一条锁链,叮叮叮,当当当,和几个汉子打。几个大汉子,竟玩不过一个小娘子,不多时,人没影了!
小娘子顶着被薅成鸡窝的头,点着小碎步,移出茶坊门。这会儿不作了,风一般往街上逃,惹得游人摊贩纷纷侧目。
边跑,边仰脸望天。
这就是她无望的人生吗?
和一群市井恶棍打架?
还打不过?
一群蠢货,你们打的可是百年前的大恶妖,大恶妖!
唉,要是她的妖丹还在……
把歌楼酒肆、勾栏瓦舍、书商戏台里,骂她的嘲她的造谣她的,杀了,豆沙了!谁敢吱一声!
小娘子长叹一声,喃喃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呃……”
又撞在一群汉子身上。
“是胥绾春!她在这里!”
就是锁她胳膊的那群汉子!
胥绾春退后几步,转头就跑。
救命……
她复活二十年,虽说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吧,但头一天这么倒霉!
今日清早,胥绾春趁这群汉子困倦打盹,才拖着腕上这条大锁链,从流光园逃出。
之所以潜进流光园,正是为寻自家妖丹。
这两天,本州大商贾盛员外,邀请四方名流莅临流光园,赴品春宴之会。原因无它——鉴赏春娘的妖丹。
此事,修道界不能说是大惊失色,只能说是司空见惯。
天水之战不多久后,仙门最大的战利品——春娘妖丹,遗失了。
自消息传开,江湖上出现多少冒牌货?哪次不是宣扬得满世界都是?其实呢?
全是骗钱的。
炒出个好价钱,好在义卖场上发笔横财。
奸商祸世,人心不古哇!
胥绾春深有体会。
为寻自家妖丹,这些个花里胡哨的宴会,只要她能去,就没有不去的。
回回上当,回回去。她卖菜挣的钱,除了换酒,全砸在盘缠里面了!
但此次品春宴有些不同。
胥绾春潜入流光园,发现盛员外竟请来妖物镇守!
莫非真是甚宝贝,竟让盛员外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妖物?
一着不慎,她还没看清是何妖物,便被拿下。
本来,盛员外是想将她送给那妖物处置。
不料,他突然改了主意,拿来市井上流传的各类春娘画像,对着胥绾春的脸左看右看,最后拍手叫绝,桀桀奸笑两声,道:像,真像!
便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问胥绾春,家中还有什么人。
呃呃,她这一身死了也没人扒的野人装,像家中有人的样子吗?
胥绾春没答。
盛员外笑得更开心了,当即将她锁在屋子里,派了几个汉子看守。
好容易逃出来,几个汉子,非她不可一般,端的是穷追不舍。
她这样一个小角色,竟劳盛大员外如此上心,胥绾春真是备感荣幸。
没跑几步,胥绾春便被前后包抄,左右夹击,一记闷棍,没了意识。
**
胥绾春是被生生痛醒的。
肚子里好似有几只骷髅手,凉凉地穿梭在五脏六腑,将她的肠子一寸寸撕裂,又一针针缝上。
她疼得牙齿打颤,冷汗一层层渗出,翻过来侧过去,双腿好似受伤的长蛇,在石台上挣扎摆动。
腕上锁链已被解下。已经是晚上了,这似是个偏僻的小柴房,四围静得很,屋内点了灯。
霍——霍——
窗外传来刺耳的磨刀声。
有个人跑了过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死了么?”
“喝了断肠符水,这会儿,早死透了。”
磨刀汉子答。
“死了就赶紧弄!宾客都已到齐,员外发话了,顶多两个时辰,就要展出。”
宾客……员外……展出……
胥绾春死死咬着下唇,尽力思索:
这是流光园?品春宴已经开始了?
可他磨刀做什么呢?
吱呀——
门开了。
胥绾春忙封了几个穴道闭息,强忍着痛,平躺在石台上,五感大开,全身戒备。
汉子关上门,先把尖刀放在砧板上,走过来,将一个石制的物什放在石台边,又将灯芯挑亮。
而后,粗糙的大手撩起胥绾春的上衣,在她滑腻的肚皮上抹了一把。
胥绾春脑袋嗡的一声。
他想对我做什么?!
却只觉一个湿凉的毛状物挨到下腹之处,画出一个圈。
是毛笔。那个石制的物什是砚台。
所圈之处,恰好是她丹田的位置。
刹那间,胥绾春心中警铃大作。
线索在心中串起,她全明白了。
那盛员外,是想将她扮作春娘,好向世人证明,自己所藏妖丹为真。春娘都在他手里,何况春娘的妖丹呢?
而坊间早已传出,春娘是被生剜丹田而死。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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