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白和云昌吉跑出去后,杨柯回到屋里,这事办完了,但还有一事令她挂心。等到了天黑,她换上遁光衣,往宫外的逍遥居飞去。
落至城隍庙附近,她隐隐感到有人尾随,于是故意绕进一处巷子里,躲在暗处。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没见着什么人影,杨柯才走出巷子口。刚踏出一步,突然肩上被人一拍,她下意识地擒住对方的手,只听身后唉哟一声大叫,转头一看,是林骞。
“林公子!抱歉!”
“女侠饶命,别忙着吃惊了,先松松手吧!”林骞的手腕被她扭到身后,只能苦着脸回头求饶。
杨柯连忙放开他,“咱们还真是有缘,我本要去逍遥居寻你,结果在此便相遇了。”
林骞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无奈道:“小柯,你以为是有缘,实际上我早就想去找你了。”
她惊讶道:“为何?”
林骞挑眉:“思念一个人难道需要借口?”
杨柯冷不丁被呛住,林骞何时变得这般油腔滑调,于是汗颜道:“林公子说话还挺直接。”
林骞朝她不怀好意地笑:“是啊,既然你已收到了遁光衣,现在可以如实告诉我它的用途了吧?”
杨柯一愣,讪讪开口:“上回我不是已经说了?”
林骞扶着下巴缓缓道:“据在下听闻,小柯似乎已经不在家中居住了。”
杨柯无奈承认:“是我骗了你。借走遁光衣,并非因为逃家,而是为了给出宫做准备。”
林骞瞪大了眼睛:“你进了宫?”
杨柯深叹一口气:“实属无奈之举。”
林骞反倒笑了出来:“家父和朝廷也有些渊源,这回帮你岂不是亲上加亲?”
杨柯呆道:“哪门子的亲上加亲?我可不算皇亲国戚。”
林骞撇了撇嘴:“好嘛,是我自作多情了。”说完,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正经起来,“拜托你帮忙的事,已经有回信了。”
红娘办事果然利索!杨柯期待地问道:“具体如何?可是好消息?”
林骞抬手抚了抚下颚,凝神皱眉,“过这么久才拿到结果,”看来好像并不乐观,她心里不禁忐忑起来,“自然是大有收获了。”
她旋即松了一口气,又气他捉弄自己,忍不住往他身上拍去:“好你个林骞!”
林骞瞬间反应,侧身一躲,无奈摇头道:“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样野蛮。”
见他避开,杨柯也跟了上去。两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便到了逍遥居。
刚一进门,林骞朝杨柯轻挑下眉,她刚反应过来,正要拦住他,他倒先悠哉悠哉地开口:“小柯,你也真是的,要来逍遥居大大方方地来便是了,还专门从外面跑来追我。”林骞的声音洪亮,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回声,更糟糕的是,进了大门,石介等人俱在,听了林骞的话,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八卦二字。
杨柯尴尬得不敢看他们,心里气不打一出来,怎么长着这张脸的男人都这么惹人烦?
被瞧得实在难受,杨柯忍不住解释:“哪里是我追你了,明明是你先碰到我的。”但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他们眼中的八卦依旧不减。
林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懒懒开口道:“好了,不逗你了。随我过来吧。”
杨柯跟着他走进了屋子,视野所见与上次来时一般无二。
林骞收起了方才的玩笑,正色道:“多亏了红娘的帮忙,我们拿到了最新的情报:影刃阁计划抓捕即将前往京城的柔然大臣赛比海,他是影刃阁阁主阿揽延的死对头——赛罕的心腹。”
“赛比海为何要来大夏,而且还是天子脚下?”
“柔然派来了和谈的队伍,赛比海也在其中,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将身份隐藏了起来,只是作为随行的小官出行。据我对柔然的了解,他若来了大夏,不光是对影刃阁,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好机会。若是抓到了此人,那么柔然的机密也能获取不少。”他脸上得意,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诶,小柯,你不是说有事要找我?看我这人,只顾着跟你打闹,竟忘了正事。”
杨柯揶揄道:“您贵人多忘事,所幸到现在还记得我这茬子事儿。”
林骞朝她眨眼:“许久没见你,反正也不急,同你玩一会儿,倒也不耽误事。”
杨柯并不理他,正色道:“这次来是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林骞翘起眉尾:“什么事?”
“林兄可否了解前线军粮运输?
他的眼角跳了一跳:“嗯,有所耳闻。”
杨柯心里一喜,继续道:“近日我在宫中处理文书时,察觉军粮拖延一事存有诸多蹊跷。依常理推算,按以往的运输路线和所需时日,军粮理应如期运抵前线。然而,近几次军粮运输皆出现严重延误。尤为怪异的是,延误缘由仅以 ‘道路受阻’、‘天气原因’ 等笼统之词标注,并无更多解释。此事关乎前线战事,兹事体大,我实在放心不下。向来听闻逍遥居神通广大,还望林兄能施以援手,帮忙调查一番。”
“这些军粮可否漏运、少运?”
杨柯答道:“暂无。”
“若无缺失,大抵是路途上的官员出了问题。”林骞一向随性,这次竟深挖起来,“诶,你一个女子入宫,怎会知道军粮的事情?”
杨柯愣了愣,扯了个幌子道:“我有个朋友,他家中便是负责运输军粮,前几日向我大吐苦水,我想着既然逍遥居神通广大,自然能帮我们这个小忙。”
林骞对她的恭维倒是很受用,只见他嘴角微翘,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如果我答应帮你,那你这回要怎么报答我呢?”
杨柯略一思索道:“既然是我有事相求,当然任由林兄提条件了。”
“条件嘛,以后倒是好说。只不过……”林骞靠回椅子上,流畅的下巴微扬,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桌面,杨柯立于一旁静静等待,看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心里也悬了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才道:“我答应你。”
杨柯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也微笑拱手:“多谢林兄。”
林骞昂首大笑:“没想到皇宫竟让你这野丫头也变得有节有礼。”
不知他是在嘲讽还是夸奖,杨柯茫然回笑:“林兄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难道长相相似之人,心中所想也是一样?
“还有谁说过么?”林骞坐起身,一手撑着头,嘴角含笑,“总之,每次求我帮忙时都是你最会做人的时候。”
话音刚落,芳芷在门口轻声道:“老大,有新动向。”
屋里的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杨柯转头看向林骞,他早已从椅子上站身。刚一出门,石介便走了过来,凑到林骞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见他们神色严肃,杨柯也不便再多打扰,道谢告别后便启步离去。
离开逍遥居,杨柯又披上遁光衣,双脚一蹬,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披着月色回到宫中,繁星点点,清风拂面。杨柯走在宫道上,方才林骞的神情又浮现眼帘,看他的样子,仿佛对皇宫有所了解。正想着,忽望见咸毓宫的大门前远远立着一人,那宫灯下的长影,恍惚间又让她想起与林骞交手的那夜。
她甩头将脑中的回忆抛掉,凝神瞧着那人,果然是宇文泰。见他脸
色阴沉,杨柯心里一阵发毛:这霸王定是来报复自己的!
杨柯默默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杨姑娘。”背后男声还是顽固地响起。
她轻叹了口气,僵硬地回头,宇文泰已走至跟前,杨柯朝他恭敬福身:“羲王殿下,真巧啊,怎么在这碰到了?天色也不早了,殿下不回宫歇息,是在等人吗?”
宇文泰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得没错,我在等你。”月光照在他的肩上,一股龙涎香幽幽传来。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巷道里的画面登时冲进了杨柯的脑海,她话锋一转:“殿下,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宇文泰陡然被她问住,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你少岔开话题。”
见他并不搭茬,杨柯又摆上一幅笑脸,拱手道:“既然您已经见到我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正准备往回迈,却被宇文泰一把擒住。
他的眸子格外幽暗,声音却平静如水:“本王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可不仅仅是为了见你一面。”
“殿下还想跟我进去坐坐,再喝喝茶?”杨柯朝他干笑,“不过我那儿只有过夜的茶水。”
宇文泰安静了瞬,垂眸凝着她:“早上是你干的好事吧?”
杨柯眨巴着大眼睛,装作无辜:“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件事?”
“哦?是我弄错了?” 说着放开了她的手,遗憾道:“原来那地上的月牙玉环并非是你的。”
杨柯这才想起,手腕上剩下的半副月牙玉环,自从前几日去了尚书局回来便消失不见,翻遍了屋子都没找到,只有可能是处理蚕沙时不小心掉落进去的。
她急得脱口而出:“月牙玉环?在哪儿找到的,蚕沙里吗?”说完便意识到自己中了奸计,脸上的惧色冒了出来。
宇文泰的黑眸深了一层:“杨姑娘,你终于招了。”
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害怕到极点也没什么好惧的了,此时杨柯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是我做的又如何?”也学着他说话的语气,慢悠悠道:“给殿下换个香薰,殿下可还满意?”
他略一扬眉,隐约一笑:“杨姑娘绞尽脑汁、连夜布置,我自然满意。”一面说着,掌心反而使上了力气。
杨柯被他捏得浑身酥麻,两腿如柳枝乱颤:“既然满意……还掐我做甚?”
宇文泰垂睫欣赏着她的困窘,轻描淡写道:“有句话叫礼尚往来。”
杨柯虽已腿脚发软,但她并非白白受欺之辈,扯起嗓子就要大喊:“要不是你故意针对我,害我颜面扫地,我捉弄你一下怎么了?狗急了还能跳墙呢!”
宇文泰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她的嘴:“你要让整个宫城的人都听见吗?”
她恨声道:“让他们听见又如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宇文泰,今晚我们就来好好算算这笔账!”
宇文泰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邪笑道:“好啊,你夜半约我出来,到底是谁不安好心?”
杨柯气得咬牙跺脚:“你!你同章可馨果真是一族血脉,一样歹毒可恶!”
他的神色僵了一瞬:“可恶不可恶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接着脸上露出冷笑,“杨柯,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看看咱们谁能斗得过谁。”
杨柯双目圆瞪:“哼,你以为我会怕?宇文泰,你且等着,我要是向你屈服,我就自废武功!”
他嘴角笑意更深:“好个豪言壮语。不过,话可不能说太满。”
杨柯看着他眸中冷光,心尖微微一颤,只听他悠悠开口道:“我且备好上等金创药,等你亲手为我挑断手筋脚筋。杨姑娘,莫要食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