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叫周今休拎着甜点去他房间,他返回到庄矣面前,坐在椅子上做任务。
庄矣说出了很多事,他从头说,似乎早就在肚子里打过一次次草稿,又像是临场发挥,全是肺腑之言,淳朴而诚实。
他告诉陈子轻,他是个实验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抓去做实验,体内安装了一枚芯片,拿着遥控器的那方是他的主子,即是庄易军。
他是庄易军的眼睛,一个工具,和他相同的工具都被安插在各大世家。
芯片能在他动不忠的心思,后者办事不利时对他进行体罚,身上看不到一处外伤,却能让他感受到非人的痛楚,生不如死,还没办法自行了断。
一旦他反水,庄易军就会启动**程序,让他被炸成一滩血雾,连一块碎肉都不剩。
庄矣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事情的转机是他跟在庄惘云身边后不久。
涂家是制药世家,涂荦荦的妈妈张博士是科研工作者,她从一个作为实验员之一,说漏嘴的师兄口中了解到这件事,于心不忍的出手帮庄矣,在经过长时间的尝试之后,最终成功地在他芯片里的**设备做了手脚,躲避监护者的监视降低威力。
可以叫他在被启动终极**程序时有一口气,留住一条命。
张博士想揭发庄易军没人性的实验,却遭到捕杀。
庄矣赶过去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他答应她死前的嘱托,帮她照顾儿子。
这点庄矣在多年后食言而肥,没做到。
他一直没领过任务。
直到去年。
他迎来了第一个任务,杀掉庄惘云。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杯水从70多度降到30多度的时间,就动手了。
庄矣自述到这个地方就停了下来,他轻抬依然湿红的眼眸仰视过去,潮湿的睫毛扑动,面上有半干的泪痕,举止间有几分难掩的慌张与不安。
陈子轻心下摇头,庄矣真是个怪人,明知他是个假的,死活就是不拨开那层毫无遮挡作用的薄膜,他不可能主动说自己的来历,于是他便顺着庄矣的选择走——扮演一个在谋害中侥幸存活的可悲主子。
“这么说,”陈子轻自嘲,“我还真是命大,没死在你手上。”
“庄矣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让我觉得你我相识的几十年是场笑话我把你当亲人当朋友当知己当可以交出后背的人你却拿我当监视的目标你怎么下得去手!”
这番渐渐走向声嘶力竭的话一出来陈子轻就有种怪异的鬼上身既视感他想都没想就说了都不带停顿的似乎不受控制。
庄矣深深地垂下眼帘他哽咽着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这三个字说得再真诚都显得苍白。
陈子轻没什么感触他正儿八经地问道:“你没杀死我庄易军罚你了?”
“没有。”庄矣说“他叫我暂时别再有行动。”
那个庄惘云不知道自己**。
庄易军真的以为他没成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庄惘云是鬼。
不止他一个知情者还有个无意间撞见的佣人。
被他灭口了。
去年那场晚宴是个分界线那晚之前他游走庄惘云究竟是不是死而复生的猜疑里那晚之后做了鬼的庄惘云走了有人阴差阳错的借尸还魂。
这个住在庄惘云身体里的人勾搭他引诱他最终攻下他的根源是——庄惘云的遗愿。这个人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他使用身体的条件。
或许是这样吧庄矣拿出从去年就分析琢磨的结论。
这个人的目的是要他为了自己叛主坦白为做过的错事道歉忏悔难堪地乞求原谅。
他一一奉上。
他去年故意没及时通知主子庄易军这人手上拿到了裴家父子的亲子关系要揭发一事代价是被召见受罚多次经历活活痛昏厥再活活痛醒。
如今他知无不言卸下面具撕开遮羞布
房内很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不知不觉就陷入压抑的境地。
庄矣背部肌肉慢慢绷起来又释然一般松懈下去他想着庄惘云的鬼魂出来了是把他带走还是怎样……
然而他等了等任何一种现象都没有发生。
庄矣凝视坐在椅子上的人手指不易察觉地碰了碰对方的裤腿这人也在等和他一样等庄惘云。
都没等到。
陈子轻见庄矣看过来他迎上对方的视线
:“芯片呢?”
庄矣道:“在脖子后面。”
陈子轻让庄矣把头伸过来露出放芯片的地方他仔细瞅了瞅那块皮肉骨骼没见到一点疤痕。
我的妈高科技啊。
陈子轻并没有震惊不已三观重塑因为他之前就有猜过这个方向。这就是思维发散的好处。
“我知道错了我背信弃义猪狗不如求少爷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用后半生赎罪偿还。”
庄矣低贱不堪的声音响起掺杂着压抑的哽声陈子轻有种庄矣瞒着他见到庄惘云的鬼魂怕**死带走搁这儿恳求的感觉。
陈子轻唏嘘怪不得原主没防住庄矣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个贴身管家身份没执行过什么任务这就不会有丁点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哪曾想庄矣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他的命呢造化弄人啊。
原主的遗愿是要让他身边那几个被他信任的人像背叛他一样背叛自己真正的主子回过头跪在他面前忏悔哭着求他原谅。
就到这后面没了。
原主没强制性的要他原谅或者不原谅那他原不原谅庄矣呢?
陈子轻的沉默慢慢凝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被一根无形的线吊挂着悬在庄矣的头上刀刃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头皮
“你先回庄园。”
庄矣豁然抬头:“少爷你还是不肯要我——”
陈子轻不慌不忙地跟他对视:“怎么你说了你的事交代了你后来的反水叛主跪了哭了求了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庄矣你动脑子想想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就算有你敢要?不觉得这里面有诈?”
“我没念及情分按照原来的计划给你支票让你填了离开过你自己的人生去或是一怒之下叫人把你打一顿随便扔在哪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弄死让你消失在这个世上已经是大发慈悲网开一面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陈子轻发癫。
庄矣的声线酸涩得不成样子:“我回庄园等少爷。”
那模样像是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余生只剩一个飘渺的等待。
陈子轻垂了垂眼他要看看原主接下来会不
会做什么。这件事他挺重视的毕竟涉及到了同样做过叛徒的周今休。.
庄矣情绪低落满身沉寂萧条地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等等。”
陈子轻无视庄矣回头时的期待要不把庄矣体内的芯片取出来看看是什么样有没有编码之类?
这念头冒出来没几秒就被陈子轻打消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取。
“庄矣你跪在我脚边对我坦白所有这个做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庄矣唇微动。
陈子轻在他开口前冷声提醒:“想好了说我身边不会再留对我有隐瞒的人。”
庄矣半晌道:“是涂荦荦出的招。”
陈子轻蹙眉。哟呵涂荦荦误打误撞地成了他任务进度条上的一大推力让他开了个好头呢。
庄矣低哑的嗓音听着有些急切:“我跟他离婚后就再也没联系了即便他偶尔通过一些途径找我我都没有理会是这次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找谁帮我出主意才想到他的。”
陈子轻无语庄矣啊庄矣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没价值的时候靠边站有价值的时候就给了眼神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你慌什么我也没说你做的不对更没认为你是个给不了人责任还要丢出点希望的**。”
庄矣的额角抽了下。
陈子轻自言自语:“不知道现今的涂家跟那实验牵扯的程度深不深……”
庄矣面色严肃:“你想参与?”他郑重道“我可以再找涂荦荦。”
陈子轻啧啧咂嘴涂荦荦是谁啊是你用来讨好我的工具人吗?我真是服了。
“我就说说。”陈子轻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像模像样地在桌上敲点啊哟手指头有点疼啊霸总为什么都喜欢这么做搞不懂。
陈子轻抿着嘴打量庄矣视线从对方西裤跪过的褶皱上飘过庄易军是典型的独
裁掌权风范把人当机器控制好变态啊他那种人竟然也能活到快八十岁才死
“庄矣你知道庄家现在有多少人体实验品吗?”
庄矣摇头:“我不清楚。”
陈子轻思虑着作为家主按理说手上该有份芯片眼线的名单才是
他怎么没有。名单和遥控都在他目前没有完全继承的庄易军的遗物里吗?还是有其他可能呢?他的心底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太快了没来得及捕捉。
“这件事背后真的是庄易”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是我爸操控掌管?”
不等庄矣做出应答陈子轻就萎靡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出去吧。”
庄矣走后不到片刻房里突有一阵猛烈的阴风犹如哀怨的哭吼。
陈子轻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无声嘀咕刚才你不出来人走了你出来了哎。.
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形成了一片冷冰冰的雨幕。三月里有的地方还下暴雪华城只下雨已经是仁至义尽。
对面的阁楼里
裴予恩把一杯水端到床边:“奶奶你喝点水。”
“喝不下。”庄夫人的样子十分虚弱声音都是哑的
裴予恩放好水杯凑近去抚她的后背:“我知道。”
少年红了眼眶:“我爸不在了还有我。”
庄夫人泪流满面:“你爸怎么就走了他都没到奶奶梦里来说句话这么突然就……”
“他不是都成功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予恩你告诉奶奶你去找大师找厉害的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让你爸回来不是有很多巫术吗总有法子的吧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啊。”庄夫人语无伦次。
裴予全身僵硬脸白如浸透了冰水的纸他不敢让奶奶知道他爸后来的失败有他出的一份力。
不清楚是不是关键作用但跟他脱不了干系。
少年整个后心都是冷汗。
庄夫人神志不清地呢喃着:“报仇必须报仇不能这么算了。”
她徒然一把握住孙子的手紧紧的死死的握着指甲抠进少年的皮肉里立刻就渗出血丝。
“予恩你要给你爸报仇。”庄夫人像是回光返照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双眼雪亮“听到奶奶说的了吗?”
被抓破手的裴予恩一言不发。
庄夫人尖锐地大叫声音听着泣血:“予恩——”
裴予恩有短暂的耳鸣**
……**……**!
他像被打断脊骨和傲气,徒留一身湿漉漉的灰败,他说:“听到了。”
“好,听到了就好。”庄夫人终于露出些许欣慰和安心,“对了,予恩,你爸有个日记本,上面记了他研究的巫术之法,奶奶把它交给你,到时你从中找出救你爸的方法。”
“如果怎么都找不到,那就……”庄夫人前言不搭后语,“我们弄死庄惘云,不让他去投胎,不准他有下一世,他好狠的心,你爸说的没错,他的命格有那什么紫气,没关系,我们换别的法子,他那位置是坐不久的,你等着看吧,背地里多的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一个个的都在伺机而动,尤其是这些年最被看好的庄老四那一方势力,他们能咽的下这口气?不可能的。”
庄夫人越说越激动:“庄惘云不是你爸,他背后只有一个隔岸观火的老爷子,基本就靠他自己,他连娱乐公司都打理不好,能有什么本事。”
“我们有了机会就做法,让他魂飞魄散。奶奶恨他,予恩,他是我们家的仇人,他杀了你爸。”
裴予恩勉强扯了扯干燥发白的嘴皮,看样子奶奶不知道真正的庄惘云去年就**,她知道的是,儿子要抢庄惘云的身体,抢到手了却没保住,又被抢了回去。
他爸非要逆天而行。
人心不足蛇吞象,和原来一样不好吗,要是他爸不去改变,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还好好的,他也可以用常态去面对那个人,想办法去争取感情。
那人要他陪奶奶一阵子就过去住,他去了又能怎么样,心态上已经天翻地覆,再也做不成单纯的舔狗了。
现在的局势无疑是在告诉他,当初他一手策划提前公开身世这步棋走错了,大错特错。如果他不那么做,他爸也不至于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狗急跳墙。
窗户上一阵噼里啪啦响,是雨里混进来了雪粒子。
裴予恩有瞬间的走神,随之而来的是疲惫,他才十九岁,却感觉已经活到了九十一岁,对人生没了向前奔跑的冲劲,只想躺在原地回忆一些让他开心的事情。
他不就是在十八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老男人,想搞**,何必让他遭这些罪。
他连人嘴都没亲到,该吃的苦一样不少。
庄夫人抖颤的手摸上孙子的手背:
“奶奶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虽然你还小,有些黑暗不该这么早接触,可奶奶指望不到其他人了,奶奶会把你爸的盟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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