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愿你安眠。”
“愿你安眠……”
悼词念到了尽头。
人工日光漫射进教堂的花窗,在山茶枝与橄榄枝装饰的灵柩上投下一片斑斓的影子。圣母像下,围聚着的人群神情肃穆,身着丧服,头裹黑纱。几位殿下扶着他们兄弟的棺椁,空灵的童声吟诵挽歌。在光幕的转播镜头中,众人皆眼睑湿润,悲不自已。
荷尔戈港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皇室发布了三殿下亚伦·佩洛涅特离世的讣闻。深重的哀切氛围中,决律庭的大范围搜查审讯让首都星的上空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灰色阴影。谁都无法预测,执政官的丧子之痛将如何平息。
这场风暴唯独没有影响到艾妲。或许是因为她身处风暴眼中。
这位在星舰熔毁事故里身受重伤、最为年幼的殿下,因拯救了同样被卷入火海的公爵女儿而被赞颂英勇高洁。她在濒死边缘挣扎了一天一夜,苏醒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自责,“父亲,抱歉,没能将兄长一同带回您的身边……”。
当时,执政官颤颤巍巍地握住小女儿因失血过多而冰凉无比的手,泣不成声。
她是令人惋惜的受难者,是奇迹庇佑的生还者。
首都星的民众们不自觉地将视线聚焦于这位背负传奇经历的殿下。
即便是在亚伦·佩洛涅特的葬礼上。
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远离人群、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她穿着纯黑的礼裙,仅有一枚珍珠胸针作装点,长发挽起于耳侧,露出一段纤白秀致的脖颈,黑色面纱遮去了她的神情,仅能依稀窥见绷紧的下颌。
她还未得到足够的休养,苍白而虚弱,带着浓重的倦意倚靠在轮椅椅背。人们不禁感叹,纵使如此,艾妲殿下仍坚持出席她兄长的葬礼,多么感人至深!
然而面纱下,那张冷酷的脸庞上并没有一丝悲苦或哀伤。艾妲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灵柩,双手交握于膝上,愉悦感缓慢地、一点一点涌上胸腔。
在这样庄严肃穆、众人低头哀悼的场合,她放任自己心头的小人欢欣地跳着舞。
兄长与妹妹。凶手与死者。还是后一种关系更令她感到欢愉。
只有一件稍微有些遗憾的事,她的父亲没有出现在这里。
在执政官登基后的一个世纪,他无往不利,骄狂而傲慢,寰宇中无有不可征服之敌。年老时却变得如此胆怯,甚至没有勇气看一眼自己孩子的遗体,不敢与他告别。
艾妲垂下眼,从不犯错、不可违逆的父亲大人,在惨烈的死亡面前,是否会感到后悔呢?
后悔他一时的仁慈,后悔将元帅的职权交还到卫瓷手上,后悔让他登上星舰。
毕竟在露西拉呈递的,决律庭初步审讯结果中,与这起极恶性/事故相关联的不仅有包含莱珀矿业在内的容器供应商三巨头,还有十一位军官。
其中卫瓷元帅被列为“高度怀疑”。
圣子大典当天凌晨,只有元帅再度进入过“暴风雪”号的主控室。事实确凿。
初轮审讯过后,他将被送往至高法庭,再度接受十二位审判官与十二位裁断官的共同质询,当然,是在佩戴镣环、限制人身自由的情况下。
艾妲回想着那个男人不管不顾冲入燃烧的舰群,妄图拯救她的模样,在心中喃喃低语,只需要听从我,在我的掌控之下,便不会付出这种代价,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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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露西拉·佩洛涅特殿下的授意下,决律庭的审讯进入第二阶段。
人类还未开始星际迁徙的时代,焦油与硫磺是烧死异端女巫的处刑手段,亦被使用在审问嫌犯中,还有将敌人、叛徒或间谍插进煤渣块,再注入水泥的拷问方法,或是将人绑缚在不断加热的铁椅上。
自步入更文明的寰宇群星世纪,这些野蛮的刑罚一一被至高法庭废除,但决律庭并不受约束,他们仍嗜好使用远古的问讯手段,折磨这些养尊处优的高官。
虽然元帅仍未贡献出有什么价值意义的口供,但几位将领提供了新的曾受到莱珀矿业贿赂的供词,让露西拉感到嗜血的兴奋。
莱珀矿业的董事会全体,包括家族所有成员,悉数被决律庭扣押,甚至年幼的孩子,侍奉莱珀家族的管家与保姆,都被塞入昏暗狭窄的审讯室内。
尤金·莱珀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被两个裁断官粗暴地拽入飞行艇时,他还穿着祝祷的礼服,虔诚地祈愿艾妲殿下能够尽快康复。
“您想让他活着吗?那您该有所行动了。”
“什么?”
艾妲半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本灰皮书,这种古老而传统的贮藏知识的方式几乎已经绝迹了,她又翻过一页,并未分出一丝目光。
阿灰靠着陪护躺椅的椅背,首都星第一军区医院的硬件设施确实一流,一张躺椅比她在矿石星的一张床要来得更舒适,她将身子往上挪了挪,慢吞吞道,“莱珀家的小少爷,没名分的那个,不想他在监狱星关到死的话,您得向您姐姐求求情了。”
莱珀家的家主,莱珀矿业的创始人已经招认,他们贿赂军官,为了试验一种新矿晶的强度,暗中将荷尔戈港的两艘星舰换用了矿晶制成的装载容器,这种军工新材料并未经过首都星科学院报备,也未得到军方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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