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以真相名义贴贴
【会想起我吗】
大风之后是降雨。
天色阴暗,雨声淅淅沥沥谢白洲去把窗户关上。
“砰!”
世界变得寂静。
谢钰京整个人挂靠在抱枕上脸颊蹭挤着软垫,慢吞吞地梳理他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
他说的事情太不可思议。
谢白洲根本无法理解但他依然垂眸耐心在听。
“你是说你有自己的哥哥、朋友、父母,和这里完全不一样。”他说“之所以来到这是因为翻开了一本小说。”
谢钰京认真点头非常笃定,“没错。”
谢白洲沉默,看着他。
“我不存在。”他说,“我只是一个‘纸片人’。”
谢钰京:“是的。”
这也是谢钰京之前从没有试图和他解释的原因。因为没有人会信——但如果不说实话谢钰京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他和景煜的关系。
太荒唐了。
谢白洲努力理解。
“你真的没有觉得,我和你记忆中的弟弟有过断层?”谢钰京问他。
“没有。”谢白洲回答很快。蹙眉抬眸在强烈的不安下开口“你被奇怪的人哄骗了,谢钰京。”
谢钰京就知道说不通!
可恶。
他要想想办法。
谢钰京还在想的时候——
“景煜明天就应该和你说再见。”谢白洲站起身
谢钰京眼睛一睁迅速抓住谢白洲的衣角,“等等!”
“你不信的话,现在就去找景煜过来!”谢钰京匆忙说。
谢白洲站住脚,心口又是骤然一痛。
“你和他的记忆应该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怎么会有完全一样的经历,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谢钰京又说。
“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和他对比一下就知道。”他说“我才没有骗你。”
谢钰京很诚实。
特别是在这种森*晚*整*理事情上。
“而且我刚刚和你说了那么多以前的事,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擅长编什么特别精巧的谎言。”
谢白洲被他拽着衣角感受到的力度很轻却硬生生地被拉停。
他无法控制地烦闷、暴躁、压抑。
——同时也在奇怪地畏惧着什么。
他不想去验证“弟弟到底是不是他的弟弟”这件事。
他在谢钰京面前陷入奇怪的空洞和垮塌的洪流之中。他不想验证、他在恐惧他怕事情就是有那么荒诞——因为偏偏这荒诞的推断可以将此前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通通
推翻,将不合逻辑的一切全部理顺:为什么景煜这么讨厌他、为什么景煜这么了解谢钰京、为什么景煜和谢钰京的名字这么相似、为什么VCR里谢钰京身边全是谢白洲不认识的人……等等。
这种恐惧是不断追着他咬的狗,越撵越近。
在谢钰京粘在他背后的眼神里,他已经感觉在发痛。
痛苦是酸胀的、腐蚀性的,又是冰冷的。就好像他根本没有体温,他只是一架机器,只是客观地判断出了“腐蚀”。又客观地判断出“痛苦”。他的灵魂已经飘了起来。
谢白洲回头,垂眸,融化的阴影笼罩在谢钰京脸上。
谢钰京仰脸看着他。
精致的脸,漂亮的眼睛,黑黢黢的无情双眼直直看他,秾艳的恶鬼带有一种强烈湿泞的非人感。
这不是他的弟弟吗。
怎么可能?
他转身靠近,脚步居然发虚。
谢白洲的表情已经不可以用“冷酷”、“冰冷”形容了。因为一片空白。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却不可怕。好像脆弱得像马上碎掉的冰块。
冰冷的手握住他的肩膀。他在靠近,用阴暗的、湿黏的、汹涌的眼神紧盯谢钰京。
谢钰京从他神情察觉到危险,后背隐隐炸开,他后仰,用一只手撑住床铺,茫然地用手指虚虚按住他的手腕,警觉地道,“哥?”
谢白洲靠近,大手掌住谢钰京的后脑。定定看他,然后垂首,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急促呼吸不稳,紧密交错,凛冽的气息袭来。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他睫毛低垂,双眼猩红,低声轻问,“那么,我对你来说……”
他停顿了下。
“没有任何意义。是吗?”
谢钰京没有办法回答。
因为是的。
对谢钰京来说,他们都没有意义。
只是谢钰京的通关工具、游戏角色、npc,旅途的一环、经历的过客。
他很坏,不是说说而已,谢钰京有时候冷酷得异于常人。
他的生长环境是怪异的温室,过度的溺爱围绕在他的身边,让他缺乏共情的能力。时常他以折磨别人为乐,看别人在他的折磨之下隐忍不发,谢钰京会变本加厉。
谢白洲也清楚这一点。
他对他的一点点好,只是因为他挂着“哥哥”的身份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身份,他和其他嘉宾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他们,是这样吗?
他闭上眼,胸腔汹涌的酸痛已经麻木。他没有强迫谢钰京回答,手心捧起谢钰京的脑袋,让他抬起头。
谢钰京短促地轻叫一声,慌忙推他,恐吓,“谢白洲……不准咬我!”
没有咬。
干燥滚烫的嘴唇印在他的额头,下滑落到他的鼻梁、鼻尖,停留。
谢钰京不知道他的吻想表达什么。
他茫然地摸了摸脸,见谢白洲直起身,“我去叫他来。
谢钰京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开。
“嘎吱——
门打开。雨声扩大,燥热的空气被冲散。
沈文疆看到他出来,询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谢白洲回答。
然而他的脸色平静到诡异,呈现一种阴森的、怪谲的割裂感。
五官表情神态都像拧成一股紧绷的绳,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是紧绷着、不敢放松的。
仿佛一旦放松,他整个人就将崩裂,如同碎掉的瓷器一样砸烂在地上。
沈文疆推了下眼镜,后背靠上椅背,看着谢白洲出门。听到他的脚步在门外停顿良久,才重新迈步。
片刻后,景煜和他一同进入了谢钰京的房间。
沈文疆目送他们。
走廊镜头:
【??好难得看到谢白洲主动去联系景煜啊】
【去找鱼咪的吗?表情好严肃啊是有什么状况发生吗。。】
【吓人】
【谢白洲上次脸色这么阴沉还是旋转餐厅景煜登场】
【不,我觉得今天比上次还恐怖】
谢白洲和景煜都站在谢钰京的床前。
他们身高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谢钰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景煜也刚洗漱完,头发湿润,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他随手扯了椅子坐下,挑眉,“要说什么?
谢白洲:“你和谢钰京到底是什么关系。
景煜笑了声,他看了一眼谢钰京,“是兄弟。
“谢钰京身上的痣在哪里?谢白洲审问。
“脚踝,大腿,胸口。
“他几岁上幼儿园?
“四岁。景煜说,“他不想上学,推迟了一年。
谢白洲抿唇,后背的刺麻感愈发强烈,“他那天穿的什么衣服?
谢钰京听着都有些愣神。
“……?
“蓝色背带裤、短袖衬衫,背着太阳花的书包。
“在进学校之前,抱着妈妈的脖子哭了好久,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哥哥不能上幼儿园。
谢钰京的依赖性很强。
他离不开人,要人陪,要人伺候。
“——不对。
谢白洲倏然抬眸否定。
“那天在下雨。他穿着长袖长裤,透明的雨衣和雨靴,打着伞,在地上踩水,看到水里的影子,问影子能不能替他去上学。
谢钰京有点惊讶,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雨声被隔绝在窗外,雨点蜿
蜒在玻璃上。室内也有了流动的光斑。
谢白洲冷静地看着景煜。
“骗子。”
他的紧绷感瞬间松弛。
“你根本不是谢钰京的哥——”
“不。”
景煜低头看大拇指跟腱的齿痕。
他黑发散乱,水滴从清戾下颌骨滑落,滴在大腿。冷淡视线静静抬起。
“你刚刚说的是他上小学的第一天,不是幼儿园。”
谢白洲蹙眉,脸上古怪的阴沉重现。阴翳感凝聚。
景煜说,“那天是爸爸送他去上学的。爸爸和妈妈一样,对宝宝很溺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面对这样可爱的问题,爸爸回答‘当然可以’。”他看向睁眼发呆的谢钰京,“但谢钰京在生气,他说爸爸骗人,他不是三岁小孩,早不信这种谎话。把影子都踩碎,再抱着爸爸的腿,可怜兮兮地问他,可不可以像不上幼儿园那样,留一年不去上小学。”
谢白洲盯着他,攥着手,面无表情。
大雨下,他的骨头像开始长刺,让他不得不提心吊胆收紧手指。骨骼埋在血肉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呼吸不上来。肺部被一股钢丝勒住。
“爸爸差一点同意。是我在旁边说,我每天都会在课间来看他、接他、陪他,宝宝才同意。”
谢钰京上的国际小学。
小学校区和初中校区之间,坐校车快的话只要十几分钟。
当年景煜做下了这样的承诺。
可实际上,每次他履行承诺,来到谢钰京身边时,看到的都是他被身边的小朋友捧得高高的,得意洋洋,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哥哥存在。
空气里只剩模糊又接连不断的雨声。
谢钰京迷糊了,他觉得谁说得都对,茫茫然地点点头说:“好像也对。”
谢钰京的童年记忆,基本靠爸爸、妈妈、哥哥和朋友复述。
他脑子里也有这两个画面存在。
但经常混乱,他分不清。
谢白洲沉默,额角青筋轻跳,心脏重新被提起,听到血液一滴滴往下砸的声音。
……景煜说的后面这部分,他也有印象。
谢钰京记不清,谢白洲也不曾说过。
景煜原本不应该知道,更别提这么清楚。
艰涩的窒烫感涌起。
谢白洲闭了下眼,平静的脸色无恙。心脏却在一抽一抽的痛,胃部更是翻江倒海,他想吐。嘴唇抿紧发白。
不妙的预感一步步印证。
荒谬的事实成真,世界逐渐对他揭开真相的面纱。
可是……
怎么会呢。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吗。
纸片人会拥有这么多情感吗。
会心痛到这种程
度吗?
能理解爱吗。
他的世界已经在极力震荡。
“还想听更多吗?”景煜在问他。
谢白洲抬起头。
充血的眼眶酸胀发热,他眼中的景煜在炫耀,可耻的炫耀。就这样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般说。
“他第一次上初中,第一次上高中,第一次收到情书。”
景煜看着他。
“第一次被当面表白的反应,第一次文艺汇演的曲目和在校园论坛收获的反响,第一次学酷想染头发……”
谢钰京恼羞成怒地用抱枕砸过去,“别说了!”
景煜被当头砸了一下,往后仰靠在椅背,话音停下,接住抱枕,低头笑了声。
“当然,这些你也许也知道。”他说,“毕竟,连他第一次调给我的饮料里面加了什么料你都清楚。”
无所谓。
可能都是谢钰京和景煜说的。
谢白洲说服自己。
景煜的下一句话是——
“你知道他有渴肤症吗?”
谢白洲看着他,喉结艰难滚动了下,再看向谢钰京。
谢钰京点头,“有。”
“看。”
景煜说。
“你的记性问题很大。”
“如果要我说,你像谢钰京的记忆复制黏贴版本。”
“作为哥哥,我不会忘记他有渴肤症的事情。”景煜看着他,“在来到这个地方,总是无法尽兴地接触之前。会忘记这件事的,只有谢钰京自己。”
淅淅沥沥的闷燥雨声里,谢白洲太阳穴都在鼓跳。强烈的茫然、鲁莽的怒意冲击他,他的后背一片冷汗,觉得无法呼吸。
心脏很痛。
痛得像是在烧起来。
一起痛的还有他的脸、耳朵、喉咙。他整个人像是被架在虚幻的火上炙烤,大脑中有一座火山在轰轰烈烈地爆发。
爆发的不是怒气,而是无力。
他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谢钰京明明说“第一次见面看你那么陌生”,又在当天晚上黏糊糊地往他的怀里挤。
为什么在他到来的第二个晚上,他就要离开他去景煜那里。
为什么谢钰京总是喜欢和别的嘉宾接触,和别的男人接吻、贴贴。
因为他需要,他渴求。
而景煜了解。
巧合太多,还能算巧合吗?
光线太暗了。
他高挺的鼻梁侧是一片浓烈的阴影。
谢白洲喉咙生疼,艰涩轻笑,“我宁可你们是情人,这些话都是谢钰京和你说的。”
辛辣感。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喝掉了女巫的魔药。胃部灼烧起来。
谢景煜看着他,“让你失望了,我们不是情人。”
“那你那天在酒吧里对我
说的又算什么。”谢白洲抬头。黑发遮眼。双眼平静又狰狞,脖颈的青筋弹跳,凶戾感瞬间爆发。空气里都是他涌动的情绪。
“你亲口对我说,和谢钰京谈恋爱的人是你,拍vcr的是你,和他……的也是你。”
谢钰京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出。
他像是看着两个人打乒乓一样,视线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想了想:“他只是帮我打掩护吧。嗯,可能?”
雨越下越大。
闪烁的光斑让谢白洲脸色显出阴暗和粗暴。话语却平铺直叙,不带情绪,“景煜。”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喊景煜的名字,他笑了下,手攥紧,“看我为谢钰京急成那样,你很痛快吧?”
“你才是和谢钰京血脉相连的人、和他真正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看着他和你相似的脸、被你娇养出来的坏脾气,觉得只有你们是天生的一个整体、相契合的灵魂,看那些人想抢走你的弟弟很不痛快是不是?你看我不痛快,讨厌我厌恶我,但现在更想从我的身边抢走谢钰京,想体会一下他们到底有多爽……是吗?”
谢景煜看着他,侧脸微妙地绷紧。
阴暗光线铺设在他们的身上,形成古怪的割据局面。灯光把景煜深邃的面孔拉扯出更深的轮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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