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涂昭。

“红儿。”涂云碰了碰她的手臂，问得很小心翼翼，“你还生姐姐的气吗？”

“没有。”红鸾轻声回道。

“阿昭是被祖地选择的孩子，我——”

涂云的话语在红鸾望过来的目光中戛然而止，她想起她们曾经的争吵，于是巧妙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既然回来了，咱们一家人明日便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我让蓉姨和阿厨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说完，涂云又想起什么，去柜子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红鸾。

“我给你做的新衣裳，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涂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那种来自亲人的真切喜爱与关心让红鸾几乎不敢去看，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冷，涂云却没有觉察，握着她的手继续开口，“祖地既然没有异动，那这次就在家里，和姐姐一起过年好吗？”

红鸾眼睫轻轻颤抖，沉默地点着头，涂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以为她是在祖地镇守两个月累到了，连忙催她去休息。

门外，蓉姨已经走了。

庭院里安安静静，红鸾关上门后，在墙边缓慢地蹲了下来，她头脑一阵阵抽痛，耳边传来屋里清晰的对话声。

“红儿真的不怪我了吗？”涂云还在担忧。

男人笑了笑：“她刚才不是说没有？要真生气，以她的性子，就不会回来了。”

“峰哥。”涂云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显得十分失落，“你当初也不想我留下阿昭。”

百里峰把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到摇床上，语气有点无奈：“我是担心。”

“——阿昭的出生切断了你和祖地之间的联系，你却总说她是涂氏一族的希望。”

“难道将来，也让她和阿煦一样吗？”百里峰语调低缓却沉重，点着灵力为她消去掌心的红痕，“阿云，他们现在还没下手，就是因为涂氏没有孩子。”

“是。”涂云冷笑一声，“他们就是想让涂氏绝后，卑鄙无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要消亡在这世间？他们放过了我们十年、二十年，可灵族生命漫长，我们难道要一直指望着他们残存的那一丁半点的良心过活吗？那把刀横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涂云压了压话语里的怒意，问：“峰哥，你觉得他们会一直放过涂氏吗？”

百里峰沉默。

红鸾也沉默，她不是很能理解涂氏此刻面临的困境，更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次的幻境对她压制太大，她几乎是猛攥着指节，才保留着岌岌可危的清醒。

百里峰没有沉默太久，他知道涂云说的是事实：“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涂云没再开口。

然后是长久的无言，就在红鸾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该及时离去时，一个熟悉的名字唤住了她的思绪。

“阿云，我看到你给黎清写的信了。”百里峰话语有片刻停顿，委婉中带了些微妙的不赞同，“她如今已破镜为圣，又是太一的天枢尊者，即便你与她少时交好，但时隔多年，你能保证她还站在你这一边吗？”

“她会的。”涂云语气放松了些，“阿清和他们不一样，而且她已是圣者，便更不会对涂氏有所图谋。”

“你倒是信她。”百里峰无奈地笑了下，欲言又止地开口，“有件事我也是才知道。”

“什么？”涂云问。

“是阿煦。”百里峰斟酌了下，“昔年我们不得已把阿煦送到太一，本是希望他脱离涂氏平平安安，除了我们，没人会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但现在……”

“他被黎清收下，做了她的亲传弟子。”

红鸾和涂云同时一愣，又听百里峰继续说道：“阿云，若黎清是有意而为呢？”

涂云几乎立刻反驳了一句：“峰哥，阿清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呢？”百里峰嗓音幽深，带了点冷意，“谁也不知道祖地的力量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连涂氏族人都不免觊觎，又遑论一无所知的外人。”

涂云想说不是，但又十分无力。

“阿煦的事，等蓉姨过来后，我们再一起听听里面的来龙去脉。”百里峰起身，向门口走了几步，“可若连太一都和他们一样……阿云，我们就要早做打算了。”

门里和远处的脚步声一起传来，红鸾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十分僵硬，她皱了皱眉，想着自己若是就这么昏倒在门口，以“姐姐”的性子，应当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是脑海里一堆信息，让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意识，庭院里景物颇多，她挪了挪视线，或许可以先藏到山石后。

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倚墙站起时便已是昏昏沉沉，倒下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却没有触到意料之中坚硬的地面。

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扑到鼻尖时，红鸾的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整个人都向他怀里倒去，让她不由去想，那三年时间他们到底是如何亲密，才能在这种时候，还全然相信。

厉九野神色晦暗不明，一把将她抱起，几步离开了这片即将人多起来的地方。

红鸾已全无意识，没有看到被蓉姨领进来的熟悉身影，而更熟悉的人，正在一片迷蒙中向她走来。

*

有人在她八岁那年从天而降，笑眯眯地抬指挑落了她的剑，扬着眉峰毫不留情地批评：“你那手就跟鸡爪子似的，还怎么当剑修？”

幼小的红鸾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以大欺小的人，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最后，还是陆衍跑过来捡起剑，她才跟着一起不情不愿地叫了声：“二师兄。”

周傥于是蹲在她面前，那时的她难以理解他脸上的笑，也不明白为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师兄突然要教她剑法，而师尊还答应了。

但很快，红鸾就知道周傥所谓的教她剑法只是一个幌子，他会早早把她从屋舍拎走，然后花半个时辰教一招，而接下去的一整天，她都会被他丢在人迹罕至的山脚。

在临近太一结界的地方，安全，但离天枢非常远，八岁的红鸾根本不可能靠自己回去。

至于周傥去哪了，红鸾不知道，他总是在天黑之后回来，再把她送回天枢。

太一结界拦得住歹人与邪魔，却拦不住飞禽走兽，红鸾独自呆了整整十五日，第一次看见狼的时候，脸都白了。

她才八岁，才正经学了两年剑术，法诀也只堪堪入门，从前都是跟着青瑶和陆衍安安全全地修炼，哪里遇上过这种情况。

但这是荒郊野外，没人帮她，哭叫也没有意义，只会让野狼更快地发现她。

红鸾对野狼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握着剑柄的手心都是汗，脊背则满是寒意。

她一边在心里咒骂二师兄，一边回忆自己学过的剑招，可在看见那双从草丛里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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