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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同是天涯沦落人

闻竹引着纪宣进了十斋斋舍。

国朝太學共有十斋,生员二百,每斋约二十生员,同在一处斋舍起居。太学十斋各有名号,诸如服膺、提身、守約、習是、存心等美名。平日里,太学众人惯以数字称斋号,不称名,只悬挂其于斋舍门楣之上。在太学就读的,大多都是汴京官宦家族子弟。也有个别自各州、县学选拔而出的俊异者。闻竹乃京畿路开封府祥符县人士,便是自开封诸县学中,层层选拔而出的“庶人中俊异者”,去年末方入太学。相较诸生,闻竹入学时间较晚,被分于太学第十斋。

十斋位于太学东南角,位置偏僻,格局亦与其他九斋略有不同。其中一间屋舍与其他屋舍格局大相径庭,只能容纳两位生员起居,此前一位生员因事出走,闻竹一来,正好补上这个缺,与卫赐成了同舍。

这间斋舍格局狭长,进门便是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拙朴的茶壶,几枚茶杯扣在周围,细看便能发现,茶壶与茶杯形制不同,不出自同一套茶具。窄长的房间以此桌案为界,左侧为卫赐的书案及床铺,右侧则是闻竹的。

注意到纪宣探寻的目光,她毫不在意地抄起茶杯,为纪宣倒了杯茶,一边留意纪宣的反应。

“纪兄请坐。”闻竹摸了摸茶壶,茶水只剩些余温,“款待不周,兄请见谅。”

纪宣倒也不矫情,接过茶杯道:“无妨。”抿了抿杯中茶,看不出喜恶。

闻竹不置可否,转身去找她那堆器具。

纪宣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屋子。闻竹物品不少,在狭小的空间内乱中有序,不远处的书案旁侧摆着三盆小植株,有明显的修剪痕迹,错落有致。

闻竹从床铺下面拖出一木箱,拂去上面的灰尘:“就是它了。”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个略小些的木盒,拿到书案上。

纪宣从未见过这等物事,起身凑过来。

“纪兄有兴趣?”见纪宣如上钩的鱼儿般,闻竹笑着,将一把小巧的铜钥递给他,“不妨打开看看。”

纪宣接过钥匙,木盒里面尽是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钳,镊类器具。旁边的凹格码了一排瓶瓶罐罐。纵使纪宣自小游历甚广,博闻强识,也不能一一分辨。

纪宣还在端详木盒里的器具,闻竹在书案另一端小心地将绢布展开,对着三个大小不一的残片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决断。

将三枚残片一一码到对应的位置上,闻竹指着其中一道裂痕:“兄请看,这一侧裂痕平直,断面也算平整,可用连缀之法,以上好胶质粘附即可。”

见纪宣颔首,她继续道:“另一处断裂较为棘手,断面凹凸不平,缺损较多。”

不等纪宣露出担忧的神色,闻竹直接拿出两套方案:“此种破损有两种方法可用。一为金镶玉之法,可掩饰修复痕迹。二为钻孔之法,须在断裂之处的两侧钻孔,辅之以浅槽,再将材料可填入沟槽以弱化痕迹,亦可加强绑缚。两种方法各有优劣。我见此乃纪兄珍视之物,以何种方法处置,还需纪兄定夺。”

闻竹嘴上不说,却期望他选第一个,不为别的,实是第二种钻孔之法太过耗神费力,她想做的事太多,不想在此事上大费周章。

“金镶玉固然可遮掩裂痕,可越欲遮掩,反而昭示了修复痕迹。纵有包金掩饰,反而显得刻意累赘。”纪宣沉思片刻,叹道,“就用钻孔之法吧。碎玉终究不能复原,不以包金掩饰,反而显得坦荡自然些。”

闻竹静静听着,眼中时不时给出略显刻意的赞同之色,却在桌下暗自绞着手。

她又有的忙了!

不就是嫌金镶玉俗吗,难得他一通滔滔长论。

并未忘记自己方才的谋划,要想接近一个人,首先便要知晓其秉性喜好。

她笑着颔首,心中暗暗记下,道纪宣应是个多思之人。

闻竹面不改色,爽快答应:“纪兄说的有理,就按这个来!”

说着便起身准备,见纪宣目光逡巡在木盒中的精巧器具间,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她识趣地留客:“难得兄对这等工巧俗事有兴致,若无急事,不如多留一会?”

“恭敬不如从命。”

纪宣从容一揖,不掩面上喜色。待闻竹再次转过身来,高高大大的身影已然自行坐在了书案的另一侧。

闻竹微微睁大了眼睛,转瞬间恢复如常。

她拿出毛刷,仔细清扫每一块参与的断面,又用绢布沾了些水,拭去碎玉上沾染的尘土。

接着是一只小巧的坩埚和铁钳。

闻竹心念集中,头也不抬,极为自然道:“劳驾纪兄,将那烛台拿近些。”

纪宣兴致勃勃,一一起身照做。

闻竹先没用那两件物事,而是从木盒中取出一只小铁罐,里面放着一卵石大小的固形物,通体发白,略透明,能透光,将那物铰了一块下来,放于案上备用。

“这是何物?”纪宣端详,猜是一种胶质,只是平日所见的胶质物多发黄,还不曾见过这种成色的。

闻竹用铁钳夹起坩埚,在烛火上过了过,待坩埚有了些温度时,将那一小块胶质置于火苗上炙烤的坩埚中:“这便是将要用到的胶质,兄这枚玉璧取材于和田白玉,若以普通胶质或生漆粘合,风干之后,极可能断面发黄,乃至腐蚀原本的玉质。”

换了只手继续道:“此物则不同,来自西南大理,取自当地的百年古树,十分难得!胶质清透,色不泛黄,与和田白玉甚是相配。”

扪心自问,她的话倒有一半是胡吣。当时林彻见她学有小成,便把这套东西直接给了她。自那以后,她很少做这样的活计,更不曾特意询问胶质的来头。

不过这的确是上佳之物,自己也不算骗人。

纪宣应该是信了:“大理多奇花异木,猛兽毒虫,想来和中原相比,物产也别有不同。”

胶质几已经完全熔毕。见纪宣神情专注,闻竹有了探听的心思。

她把坩埚置于提前备好的小铁架上,一边取一细刷笔蘸取胶质涂抹断面,一面漫不经心打听玉佩的来历:“这玉璧温润细腻有光泽,想必相伴纪兄已久。”

纪宣不觉冒犯:“确是如此,自五岁起,此物伴我也有十三载了。”他沉默片刻,继续道,“这玉的年齿比我大得多,是我娘的心爱之物。”

“那某更要细致些了,不让伯母担忧才好!”

“……也罢,她看不到了。”

闻竹拿着笔刷的手顿了一下,猛地抬头。

这是何意?

看他神色落寞——

自己方才似乎是说错话了……

天爷!怪她急功近利,本想藉着家事套近乎,竟套到人脖颈上了。

“抱歉,”闻竹握紧了笔杆子,硬着头皮补救,“……玉养人三年,人养玉一生。玉璧温润细腻,想必伯母定是个温柔慈爱之人。”

纪宣如在沉思,微微摇头,道了声无妨,貌似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念及亡母不免伤感,头微微沉着:“确是母亲的爱物,我也仅能睹物思人罢了。”

面对眼前少年的悲伤,闻竹有些无措,两人又尚且不熟,诡异而尴尬的气氛盘旋在斋舍之中。

这算什么!

闻竹迎难而上,抚着玉璧上的云纹,思绪飞速转动,斟酌着措辞:“……兄看,这云纹甚为妙!”

纪宣抬眼,不明所以。

闻竹掀了掀嘴角,硬着头皮胡扯:“云行于天,风摧而雨折,聚散无时。我曾偶然读过一本古籍……人形散而后神聚,神脱乎形,轻清然上浮于穹,化为云。”闻竹抬眼望向窗外,“呃,那书中还讲……亲者心意相通,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那个人,其许就托于抬眼望见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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