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徐府上下早早便起了动静。
门前打扫得一派簇新,便是连两座石狮子都擦得干净,朱红漆的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小厮揣着手在等。
片刻后,徐九涣裹着厚厚的氅衣,步伐如风的迈了出来,递给小厮两个烫手的大肉包,急吼吼的往车上去,“赶紧走。”
时辰尚早,天色尚且灰蒙一片,只有远处现出一点点的澄黄日头来。
小厮不明所以他这副身后有狼在追的架势,但手脚麻利的将肉包揣进胸口棉衣里,而后将脚凳放好,跳上车辕赶车。
春居堂。
泱泱醒来时,生了好片刻的闷气。
爹爹骗子!
说好带着她,自己偷溜了去!
绿稚捧着烘烤得暖乎乎的棉衣过来,忍笑道:“主子早早便出门了,小姐那时还睡着。”
小姑娘抱着小胳膊坐在被窝里,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可爱的要命。
绿稚伺候她半年,还未见过她这般生气呢,也觉新奇,温声哄道:“棉衣烘好了,奴婢伺候小姐穿,等会儿得去与老爷一同用早饭,晚了不大好。”
泱泱想想,不能让祖父饿肚子。
勉强同意了她这话,伸出一只小胳膊来。
穿戴梳洗罢,两人往前院去。
用饭时,宋喜问:“泱泱一会儿可要跟婶娘去外祖母家?”
泱泱吃着香喷喷的肉饼,闻言抬头,“祖父呢?祖父也去?”
徐鉴实轻摇首,“祖父在家里,等你叔公他们来。”
泱泱想了想,说:“那我在家陪祖父等。”
宋喜用帕子替她擦擦油汪汪的小嘴,笑道:“不怪你祖父疼你。”
泱泱得意,“我可爱~”
宋喜好笑点头,“是。”
用过早饭,收拾片刻,宋喜与徐士钦便抱着闺女出门了。
泱泱也没回自己院子,尾巴似的跟在祖父身后跑来跑去。
徐鉴实替窗前的两株绿萝浇水,泱泱给他挽袖,徐鉴实提笔,泱泱跑去研墨,当真是贴心极了。
徐鉴实写完折子,将笔搁置一旁,笑问:“可是银钱不够用了?”
泱泱伏在他膝上,睁着圆眼睛说:“祖父可还觉得难过?”
“嗯?”徐鉴实不明就里,不解的看着她。
“爹爹回家之时,也是这般坐立难安,”泱泱爬着坐在祖父腿上,拿起那墨迹未干的折子吹吹,放去一旁,又抓了笔练大字,“爹爹说,那叫近乡情怯,我听不大懂,可爹爹那时是难过的。”
她说着扭头,望着徐鉴实,“祖父也是吧。”
徐鉴实心口只觉五味杂陈,枯老的手轻轻摸她的头发,“泱泱,你可去过晋陵?”
泱泱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去过许多地方,没有晋陵。”
“晋陵与汴京不同,出门便是小桥流水,乌篷船,那里夏日有莲蓬吃,菱角粉糯,莲藕汤也很好喝,街市上许多小玩意儿,是汴京难见着的,冬日里,不似汴京这般冷,那里很少落雪,你有很多姐妹、兄弟在那儿,可以一处玩儿……”
忽的,泱泱从他膝上跳下来,抬着脸目光纯净道:“祖父是想泱泱去晋陵?”
徐鉴实唇还张着,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小姑娘倏然双眼通红,对视片刻,也像是僵持片刻,满眼委屈的转身跑了出去。
“泱泱!”徐鉴实自桌案后起身。
小姑娘跑得头也不回。
绿稚侯在门外,不明所以的朝内望了眼,赶紧追了去。
.
徐九涣将堂叔一家接回来时,已近晌午。
各家炊烟袅袅,凛冽的寒风中散着饭菜香。
徐家二叔徐鉴礼,这两年长得富态了许多,自也不比大哥徐鉴实严肃,笑与侄子道:“总算了到了,这一路马车坐得我屁股疼。”
徐九涣打个哈欠,舒展了下被颠簸得似要散架的筋骨,闻言悠悠道:“这话老头儿没听见,否则少不得骂你有辱斯文。”
徐鉴礼哈哈笑,拍拍他肩,“下车。”
宽阔的街道之上,整齐停着五六辆马车。
叔侄俩在前面的车下来,便见徐鉴实正站在府门前遥遥望来,风吹过,长长的美髯飘逸,深色的袍摆被掀起一角,竟是瞧出几分仙风道骨之姿来。
徐鉴礼默默的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富态肚子,上前规矩行礼道:“大哥。”
“嗯,”徐鉴实垂首打量他,“这一路可还顺利?”
徐鉴礼憨笑:“顺顺当当的。”
寒暄间,几位女眷也走了过来,依礼问安。
徐鉴礼妻子赵氏,眉眼温婉,瞧得出些书卷气来,身边将及笄的姑娘与她眉眼如出一辙,朝徐鉴礼福身,“伯父安好。”
“好,榕惜也有十四了吧,几年没见,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徐鉴实夸赞道。
“大哥好记性,是有十四了,这也趁着及笄前,带她出来走动走动。”赵氏说。
徐九涣眉梢轻动了下,看向自家老头儿。
徐鉴实神色顿了一瞬,看向弟弟,便见那张富态的脸臊的有些发红。
“舟车劳顿,先进去吧,士钦他媳妇儿知你们愿意来,早早就让人将院子洒扫干净,只等着住了。”
“怎么没见着他们夫妻?”赵氏问。
“武定伯府今日宴请,他们夫妻带着阿敏去了。”徐鉴实道。
说罢,他稍侧首,唤来徐九涣,“去将这身衣裳换了,没点规矩。”
徐九涣:?
他惑然的垂首打量身上灰白的袍子,又茫然抬眼。
那几人已然走远了一段。
徐九涣:欺负人?
不过……
徐九涣扭头就走。
小姑娘今早没跟上他,不定如何气恼呢,方才也没跟着老头儿,估摸着不是跟着徐士钦去吃席了,就是窝在春居堂呢。
暖阳融融。
春居堂一派安静。
几个丫鬟坐在檐下绣帕子,缝鞋袜,目光却是频频朝那屋里挪。
“主子!”
“泱泱呢?”徐九涣步入廊下问。
“小姐在屋里,生气了,将门自内上了门栓,不许我们打扰。”小丫鬟低声禀道,“绿稚姐姐在小厨房给小姐煮鱼汤呢。”
徐九涣啧了声,将肩上厚重的氅衣解下,递给她道:“放进屋里去。”
说罢,走到了那侧屋檐下。
院子里几双眼睛,都悄悄的瞧着。
徐九涣伸出一根手指抵了抵门,眉梢微挑。
还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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