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堇来到刘家时,无人应门。她自己输密码开门,在玄关换拖鞋,走进刘子淼房间,发现刘子淼正塞着耳机听朋克,闭着眼无限沉醉,音乐声大得她隔着耳机都能听到。
她蜷起指节在书桌上轻敲了下。
刘子淼这才摘下耳机对她笑:“姜老师,已经到上课时间了?我爸还没回来呢,我趁机躲躲懒。”
“嗯。”姜堇放下书包:“我们先开始上课吧。”
课上了一半,门被敲响。
男人的拖鞋声,姜堇没抬头,眼角瞥见视线范围内伸进一骨节分明的手,戴奢牌腕表,袖口永远熠熠夺目,冷白肤色显得没有活人气。
刘邺涵把果盘放到书桌上,问儿子:“学得怎么样?”
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向姜堇这边倾斜,挺刮的衬衫扫着姜堇头顶。
“挺好挺好。”刘子淼的语气明显不耐烦:“爸你别跟妈那么唠叨,妈下周就回来了,你们这是打算混合烦我啊。”
刘邺涵似任何一个慈爱的父亲那样笑了声,出去了。
姜堇一边给刘子淼讲课,一边又能清晰听见客厅里的声音。
拖鞋走动的声音。倒水的声音。甚至刘邺涵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声音,很难说那不是她过分紧张下的臆想。
上完了课,刘子淼又开始匆匆收拾书包,一边跟姜堇道:“我爸这段时间对我还是可以,准我去看球赛,今晚又准我跟朋友去唱歌,可能他觉得我妈回来后、我又要被管得很严了吧。”
“我先走了啊姜老师,Ciao(再见)~”
他背着包匆匆跑了出去。
姜堇留在房内慢慢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才走到客厅。
刘邺涵坐在沙发上,笑意深沉。这一次,他在泡一壶茶,气定神闲地望着姜堇,甚至抬起一小盏来问姜堇:“喝么?几十年的陈皮,你应该没机会尝过吧。”
姜堇背着书包,浅棕色的瞳仁里一片静然。
刘邺涵大概终是被她这样的神情所激怒,放下茶盏,盯着她的镜片反光一闪:“所以,你洗干净了么?”
姜堇沉稳地开口,背一串串数字。
刘邺涵的表情从愣怔,到惘然,再到终于露出一丝破绽。他终于发现,姜堇背的那一串串数字,是他存在电脑隐藏文件夹里的通讯名录。
姜堇拿着一只深灰色的U盘:“你应该也没蠢到会来抢我手里的U盘,我既然敢带过来,就说明肯定有备份。”
刘邺涵的脸色终于浮现一闪而过的阴影。拇指摩挲茶盏的动作表明他在思考:明明他自己也是IT行业,电脑的加密级别极高,怎么会?
因这夜灯的光影,他的五官始终似陷在一片阴影里,显得阴鸷。
“你要什么?”他问。
姜堇双唇翕动了下,喉结轻地一滚。
“要你给我十九万五千七。”这句话她在破旧的船舱里已练习过无数次了,午夜梦回,她甚至不知自己喃喃的梦呓是否也在重复这句话。她已经太熟悉这句话里的每一个音节,此刻堵在唇边,轻轻一抖落便能出口。
“我要……”姜堇盯着刘邺涵,捏着U盘的手指渐渐蜷起来。
刘邺涵的喉结也在滚动,显而易见的紧张。
姜堇:“我要你给我道歉。”
“什么?”刘邺涵几乎失笑出声。
“我要你给我道歉。”姜堇的手指在发颤,声音却平稳。
刘邺涵看她半晌:“你说真的?你确定你不要钱?你既然能黑进我的电脑……”
他的双眼眯起来,玩味地打量着姜堇,那眼神似在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你怎么会这么蠢?
姜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刘邺涵,站起来。”
刘邺涵的脸色终于显而易见地难看起来。
他习惯了身居高位,为何会被一个下等女孩如此呵斥?
甚至不是呵斥,她如此平静。
姜堇说:“你说得对,我什么都没有。既然我有了证据,跟你这种人放手搏一搏,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你觉得,你和我之间,谁更害怕鱼死网破一点?”
刘邺涵个子比她高出许多,她仰望着刘邺涵,目光却带某种审视。
刘邺涵的手紧攥成拳,又渐渐松开来。他盯着姜堇:“对不起,行了吗?”
姜堇:“不行。”
刘邺涵深吸一口气,调换成一种更郑重的语气:“对不起,姜堇,我向你道歉。”
姜堇捏着U盘掉头就走。
“等等。”刘邺涵三两步跨出茶几来,伸手去搭姜堇的肩:“你拷下来的东西怎么说?”
姜堇却早有防备,快速蹿到门边,“咔哒”一声拧开防盗门便往外跑。她根本没去等电梯,径直跑向安全楼梯的通道。
她蹬蹬蹬地下楼,马尾和书包不断撞击着她自己的后背,脚步每三两步便似要踏空一阶。她手扶着墙面一路往下,甚至没意识到这有多危险。
终于下楼,她一把推开单元的门禁向外狂奔而去,堪堪撞到一个中年女人身上。对方拎着一兜菜:“喔唷小姑娘……”
姜堇胸腔剧烈起伏着,完全没有闲暇去说一声抱歉,她听到身后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奢贵皮鞋响起是刘邺涵独有的步调。
她拼尽全力地向前跑,上半身不自觉地不断前压。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跑进一个春夜,还是撞进一个春夜,只是没有人接住重心尽失的她,她总感觉下一步就要跌倒。
“姜堇。”
这时有人叫她。
她又一瞬的失神,身体却出于惯性继续往前猛冲。
在她几要跌倒的瞬间,一只手臂沉稳地拉住了她。她难以收住脚步,直接狠狠撞进了那人的怀里,额头猛磕在那人的下巴上。
仓皇抬头时,看见陈列皱着眉正揉自己的下巴,另一手拉着她。
看见她抬头的一瞬,陈列表情出现刹那的空白——因为姜堇泪流满面。
“姜堇。”陈列叫她的名字:“阿堇。”
姜堇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等你。”陈列说:“我们不是共犯么?”
姜堇能听见陈列现身的一瞬,身后刘邺涵的脚步声停了。她甚至不敢回头,拉住陈列的胳膊:“走!”
陈列站着没动:“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不是。”姜堇拼命摇头:“快走。”
陈列被她拉着胳膊往前跑,刘邺涵站在单元门前望着他俩的背影,终是没有再追。
跑出大约几十米远,陈列却忽然挣脱姜堇的手,大跨步地往回跑去。
在姜堇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在刘邺涵也来不及反应、甚至还在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的时候,他一拳狠砸在刘邺涵的鼻梁上。
他这一次出拳用了十成十的气力,刘邺涵个子甚至比他还高,平时风度翩翩的成功精英,狼狈地仰面摔在地上。
“你他妈……”陈列抬脚就要往他胸口踩去,那一刻他双目血红。
平时的他谨慎、隐忍、事不关己的淡漠,可这一刹,他像理智尽失的恶鬼。
姜堇跑回来拽他的胳膊:“够了,快走!”
在小区安保和其他围观的居民聚拢起来以前,两个少年少女牵着手快速跑出了小区。
姜堇拉着陈列一路跑到小区附近的公交站,随便跳上一辆开来的公交车,车上很空,她坐到后排抱着自己的书包开始喘气。
陈列坐到她身边,指节上还有方才狠揍刘邺涵擦出的血痕。
姜堇掏出手机低头搜索着什么,陈列问:“在搜什么?”
“警察局。”
陈列一瞬皱眉,姜堇:“他今天没对我做什么,不是因为他今天对我做了什么。”
她扬一扬手里的U盘:“我要去报警,这是证据。”
-
两人过了好几站后,才从这辆公交下来,转乘另一趟去警局的公交车。
姜堇带着U盘说明来意,警察抬起眼来看她,她一脸静定。
陈列始终站在她身边。
登记完情况,从警局出来,姜堇走得飞快。
陈列身高腿长,竟有追不上她的感觉。
“姜堇。”
姜堇不停步。
“姜阿堇!”
陈列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气场不对,快走两步拽住她胳膊:“你在生什么气?刚才又为什么哭?是害怕么?”
认识姜堇以来,陈列从未见她落过泪。
无论是小混混缠上她、她用啤酒瓶狠砸小混混头的时候,亦或是白柳絮猝不及防扇她一个巴掌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哭过,总是一脸平静。
此时她被陈列宽大而有力的手掌拉着挣脱不掉,转回头来冲陈列吼:“我气我自己是个大傻子!”
“什么?”陈列被她吼得有点懵。
“只有傻子才会不要钱!要那人渣的一句什么道歉!”姜堇平时说话的语调或冷调妩媚、或轻柔温和,这时她却持续冲着陈列吼:“我就是个被你传染了的大傻子!”
她甩开陈列的手,气冲冲继续往前走。
陈列在原地愣怔半刻,把她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碎语接连成句,渐渐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他快跑两步,追上姜堇的步调,拉住姜堇:“我给你钱。”
“什么?”这次换姜堇有点懵。
他拉着姜堇,说得很肯定却很平静:“你出国留学的钱,我给你。”
“你……”姜堇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质疑,好似在她眼里,住在破船里的、只能打黑拳赚钱的陈列,从来就有这样的能力。她只是皱着眉问:“你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陈列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脑:“阿堇,我什么都不要。”
姜堇陷在陈列怀里。
脸上的神情不是感动,而是长久的迷惘。
每一个靠近她的人,或许要她的脸、或许要她的身体。就连杜珉珉,一开始同她走近也是想抄她的作业。
有人会对她只是给予、而什么都不从她这里索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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