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树放着一盏白灯笼,夜风摇曳烛火,少年的长发随风缠绕在灯笼上,他蜷着身子坐在杏树边,头垂在双臂中,灯火光影笼罩让他周身沁出清寒的白光。
满山夜风吹拂,细嗅之下能闻到清淡的杏花香,丝丝缕缕缠着人不放。
季姜看到少年身下有影子,狂跳地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放松下来,她也不急着上前去,只静静蹲坐在原地,学着少年,将下巴枕在胳膊上,歪枕着头看他。
如今天色已晚,这个时候能在后山的无非就是住在前面大明寺的,她听毓娘说过,大明寺里除了李兖,还有圣人的五殿下、七殿下同住。
季姜不关心这些,当时也没认真听过几句,如今更是分辨不出眼前这个是五殿下还是七殿下。
“我.....我过不去秉生江......不能送你回家了......阿白,我其实有点怕......”
光里的声音越发哽咽。
广袖遮掩下,少年捧着一个不算大的青瓷罐子,他用手一遍又一遍轻抚瓷罐,像是在抚摸什么东西的头。
“这儿离秉生江近,你就在这儿,明天......我就回长安了,去......去请罪。”
说到长安,季姜似乎听出他语气都沉了下来。
那边还在絮絮说着,如今已到孟夏时节,夜风吹在身上也是温温的,季姜倒不是很冷,只林中的蚊虫实在太多。
她不敢挥手驱赶,只能忍着,这也就罢了,可那边那人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他也不再说别的,只低低复述他害怕,边哭边说,一遍又一遍。
天地一静,只剩低泣声断断续续飘在杏花香里。
“你别哭了。”
低泣声被一道温和稚嫩声音截断。
没有不耐烦,反倒含着几分叹息,还有被风呛灌的咳声。
声音近在面前,萧岺怔愣地仰头。
少年生就一副温润尔雅、水月观音似的相貌,白腻的脸庞映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泪水沾湿的鸦羽长睫扇动着。
那双眼仿佛含了一场看不清的春山雨,似雾朦胧,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小心翼翼。
这下季姜已经浑然忘了人家是皇帝的儿子,又重重叹了声。
“唉,你别怕,我也要去长安呢,大不了日后我护着你些,你快别哭了嗷。”
女郎的话似一阵轻波,从耳尖一直漾到心头,心尖微微轻颤,萧岺缓慢地眨了下眼,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季姜学着他眨眨眼,继而猛然意识到自己那样说,好像、似乎.......有点......孟、浪了。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季姜轻声问。
“没有,”萧岺垂下眼,摇摇头,歉意道:“是我吓到女郎了。”
季姜看他脸色实在憔悴,不禁软语道:“还好,还好。”
又瞧了萧岺几眼,见他眼神清亮温润,眉目之间没有一丝戾气,季姜才安安心心在他对面坐下来。
没什么,只是经过李兖这狗东西以后,季姜对长安这些勋贵子弟有了个大概的估量。
萧岺正在抬袖拭泪,见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反倒往后缩了缩身子。
看出他的不自在,季姜没多问,只是往后退退,离他远了些。
季姜和他搭话,猜道:“你是.......五殿下?”
萧岺没抬头,紧紧抱着手上的青瓷罐子,淡淡道:“我行七。”
“哦,七殿下。”
季姜实在好奇,频频瞥向萧岺怀里的罐子。
萧岺很快察觉到,他稍稍侧身避开对面小娘子的视线,主动开口笑道:“女郎是孟六娘子吧?”
“不错,我是孟六。”
季姜应得很麻利,自己能猜到人家的身份,没道理人家猜不到自己的。
两人静默一会儿,季姜忍了忍还是从袖袋里掏出自己随身的干净绣帕,递到萧岺那边。
“你......殿下脸上沾了些土,擦擦吧。”
灯笼倚靠在树边,萧岺侧身,脸上照出更多的光亮,他肤色白皙,那一道因拭泪沾上的尘土格外明显。
落花美人图损了几分颜色,季姜很难忍受。
“多谢。”萧岺接过帕子,轻轻擦拭。
“那边。”
“嗯?”
萧岺抬眼,就见对面一身柳绿盘腿坐着的小娘子,指尖微微点了点她自己的右眼眼角。
说:“这儿。”
萧岺赶紧垂眼,听话地改擦另一边。
趁他忙活的空隙,季姜问:“这么晚了,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萧岺手上动作微顿,静了一下,才开口道:“来送送阿白。”
想到刚才萧岺轻轻抚摸罐子的样子,季姜猜道“狸奴?”
“你怎么知道?”萧岺惊讶地瞪大眼睛。
“猜的。”季姜真心笑了。
原本见萧岺生得一副话本子里才有的谪仙模样,行止也疏离又有礼,季姜对他也仅是隔山隔雾的客套罢了。
可这会儿见他大夜里独身跑到山上来葬一只狸奴,被人猜到还露出这样的神情,季姜顿觉距离消弭,看这位七殿下都亲和起来。
萧岺一时没端住,既已露出那样幼稚的表情,也是不大在意了,有些放松地问她,“那孟六娘子来这儿做什么?”
他听说,她身子不好,按理不会自己一个人出来,更别提这还是大夜里。
“呃......来采杏花做香囊,但迷路了,又没提灯,下不去山,所以来朝你借灯呢。”
“那杏花呢?”
萧岺一下就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故意道。
季姜眼睛微微睁大,而后理直气壮道:“我这回都回不去了,还要带着那劳什子杏花吗?”
萧岺不过逗逗她,笑道:“是我愚笨了。”
他也不再避她,捧着那青瓷罐子起身。
“天色不早,那劳烦孟六娘子在这等我片刻,我安顿好阿白就借灯与六娘子下山去。”
季姜早被蚊虫咬得受不了了,闻言立即站起来。
她自然地拿过萧岺手里的青瓷罐子,下巴朝树边抬了抬。
“我给你捧着呢,你放心挖吧。”
说着,她弯腰,一手把罐子抱紧在怀里,一手挑起了灯笼,好叫萧岺看得清楚些。
萧岺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低头开始挖坑。
夜深山静,耳畔偶尔划过杏花簌簌声,灯火安稳,身侧夏风卷动两人裙袍,衣带相惜相离。
等萧岺将一切弄完已是一炷香后。
灯笼里的烛火明显有些晃动不安,他随手捡起一段枯枝,平滑的一端递到季姜手里。
“我掌灯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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