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陆青生的《谶言》.
继续讲剧本的另外两个故事吧。
如果说这第一个故事是主角自己为自己下了谶,那么第二个故事就是别人为主角下了谶,是“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二个单元的主角是一名绝顶聪明而自负非常的女官,故事的开头是她和其他女官预备役们一起听夫子上课。
夫子在讲史,讲姜维。
讲他已经尽力,却没能挽回季汉已尽的气数。
其他学生听得感慨万千,对这位忠臣中的忠臣敬佩非常,也唏嘘非常。
唯有这位后来登上高位的女官嗤道——他并没有尽力,如果他真的尽力,他就不该只做自己擅长的事,他该换了刘禅这个亡国之君,他该想办法主动压下那些异议,而不是等着异议者自己消失。
夫子被她大逆不道的饱含作乱犯上之意的发言惊得连连叹气,但他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也没解释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只是继续讲了下去。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夫子讲的这段史,后来会成为这名女官的谶。
后来女官确实说到做到,王朝将要覆灭时,她强行换掉了昏君,扶了年幼的新皇上位,弹压住了所有有异议有私心的人。
如果说书生做到了前朝的权力顶峰,那么女官就是内廷的权力顶峰。
在种种迹象暴露出来后,两个几乎不曾见面甚至曾经两看相厌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挽救大厦倾颓的王朝。
但是没有用的,他们的努力只会加速这个王朝的死亡,就像拆一团无解的线,什么努力都没有用,只会让这团线越缠越紧,这就是末路。
女官看着这个积重难返的王朝渐渐走入死路,心中头一次泛起了极致的无力感。
然后她想起了那个下午,她自负地评价着姜维,和夫子在一旁摇着头叹息的模样。
至于最后一个故事,可能有点类似于“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尽识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过故事的主角其实并不是抓耳挠腮地在“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带了点恶作剧意味。
最后一个单元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宠妃。
当然是宠妃,末路
王朝总与宠妃更相称。
宠妃并不一开始就是宠妃的。
她年少时期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宫而且她有个世家之交的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虽碍于脸皮薄从未明说过什么但两家人和他们自己都默认他们未来会成婚。
她少年时是个活泼又促狭的性子老爱捉弄夫子一次夫子布置了一份写诗的作业。
夫子每次布置这种作业都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大声点评宠妃年少时是个不学无术的性子每次写诗都得抓耳挠腮上大半天写出来的还不是什么能看的东西然后那个夫子就会翻着白眼将她的臭诗一句一句拖长声音念出来然后进行一番刻薄点评其他同学会忍不住偷偷笑她。
饶是她脸皮厚也受不了次次被这么嘲笑而且她是真不会写诗她要是努力有用的话就冲着不丢脸她也得好好学啊!
那她不是完全学不懂这劳什子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她爹当了一辈子武夫心中有个做文雅人的梦她也不会被压着天天读书。
于是在夫子又一次布置练诗的作业的时候她破罐破摔了——这破诗爱谁写谁去写吧!反正她不写!
原本只是打算交张白卷上去的不过夫子又挑她错于是她从兄长那偷(抢)来了俗艳的话本从中抄了首艳诗上去。
哼哼夫子不是爱念诗嘛!让他念个够!
别说
如果是常看话本的人可能还能挺快反应过来不过宠妃的这位夫子呢是个老古板真正经。
夫子一首一首念着他们作的诗遇上写得差的便冷哼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辛辣批评上几句遇上好的也只是吝啬地给出几句“尚可”的表扬一时间学堂内安静如鸡除了被表扬的几位通通都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终于要念到宠妃特意交的“作业”了。
“哼——”
还没念上诗呢只是念出她的名字而已夫子的冷哼里就已经带上了百般挑剔。
宠妃死死地低着头生怕夫子能看见她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然后夫子开始念了。
夫子的语气里有点困惑,怎么个事?怎么居然格律什么的都还不错?这孩子是开窍了还是找别人帮她写的?
但台下的学生们更困惑——这诗……怎么听怎么不对啊?
随着夫子一句句念下去,台下早有爱看话本的学生反应了过来——夫子念的,可不是什么正经诗啊!
他们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发出一种像是漏气了一般的声音。
夫子听见,还很不满地叫他们不许在课堂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有损纪律!
这一打岔可把宠妃急坏了——他可还没念到亮点呢!
还好,夫子并没有提起任何警惕心理,训完那几个发出怪声的学生后,他就接着念了下去,而且一直到最后一句念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不省心的学生交了份什么东西上来。
夫子当场气得满脸涨红,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的胡子是字面意义上被他愤怒的气息吹了起来,那画面真有些逗乐,所以虽然夫子积威已久,台下的学生也都忍不住窸窸窣窣地笑出了声。
最大声的当然要数宠妃自己。
“哈哈哈哈哈!!
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更何况之前憋笑憋了那么久,此时此刻真是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你你——
夫子横眉指着她,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般抄起一旁的戒尺。
宠妃立刻光速窜了起来,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向自己家。
一向威严体面的夫子就拎着把戒尺在她身后追。
那大概是《谶言》这部作品中唯一称得上轻松惬意的场面,年少的宠妃眉眼间全是肆意。
她跑回了自己家,躲在亲爹身后试图逃过这顿戒尺,她亲爹纠结极了,一方面他也想管管他这胆大包天的女儿,而且这夫子的学堂可难进了,他可是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把女儿送进去的,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自己千娇百宠大的孩子挨这么一顿揍。
最后他还是心软了,义正言辞地对夫子说,怎能劳烦您,我们自己就会教训这胆大包天不敬夫子的孩子,一定在祖宗牌位面前狠狠打她一顿手心。
夫子被他严肃坚毅的脸庞忽悠了过去,年少的宠妃也就
省了这么一顿揍。
而这首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差点为她讨来一顿戒尺的艳诗,讲的是一位被帝王看中强行要入宫中的宠妃的故事。
那会儿她年幼而无忧无虑,阿爹是朝中名将,阿妈又来自望族,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除了时常要挨夫子几顿训以外,她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她的未来里,也肉眼可见地不会有任何人给她委屈受,她从兄长的话本中摘下这首艳诗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懂这诗在淫词浪语外表达的哀戚之意。
她当然不会懂,她的人生是一条干干净净的洒满了阳光的坦途,怎么会懂深宫的哀怨?
直到她去寺中上香的时候,偶遇了微服私访的当今天子。
从那一刻起,她的人生改变了。
很多年以后,都城被攻破的时候,战火很快波及到了皇宫,宫女太监们纷纷逃命,宠妃一人独坐在那座专为她修建的奢华宫殿中,她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荡着,然后念出了当初那首作弄夫子的诗。
她后来读过很多很多诗,进了宫后,她几乎变了一个人,她还在学堂的时候,看见书就头疼,而且叽叽喳喳地全然停不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话多。
但后来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心爱的那位妃子,性子安静,少言,服侍这位主子是最轻松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只在宫中读那些皇帝派人花了大功夫为她搜罗而来的孤本,她容貌艳丽,但身上总有种疏离之感,并非只是普通的冷淡,伺候她的宫女后来说,总有种她虽然身处于此地,但魂灵并不在的感觉。
她从不争宠,但皇帝好像就是喜欢她这副冷淡模样,绫罗珍宝不要钱地一般往她宫中送,又不顾朝臣反对大张旗鼓地为她修建行宫,发现她爱看书后,更是命人长年累月地在外搜集罕见的珍本,哪怕这些都无法让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后来读了很多很多诗,当年学堂上夫子费尽心思都没能灌输进她脑海里的那些隐藏在诗中的情绪,后来的她却像是无师贯通了一般。
所以经过这些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不学无术的那个她了,要在这城破的一刻选一首诗应景的话,她应该能选出无数首,或者自己写一首,大概也比当初的那首艳诗强得多。
但是她坐在秋千上,一字一字地将当初那首诗唱了出来。
靡
靡之音啊,在她冷淡而悲戚的面容映衬下却好像失去了所有那些促狭与淫靡之意,只剩下让人难过的哀戚。
这就是《谶言》这个剧本的全部内容了。
悲剧性实在过浓,浓到哪怕带了“陆青生封笔作这个名头,也压根没人敢碰。
而且三个主角毫无交集,其实明明可以写出交集的,但陆青生就是不写,明明可以写书生与女官一致的志向与不同的理念的碰撞,但他就是不写。女官和宠妃同在后宫之中,但陆青生大笔一挥,让宠妃变得孤僻而冷淡,从不参与宫中的任何事务后,她俩就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交集了。
总之,是非常不商业化的一个剧本。
所有人都以为这剧本估计就会这么无人问津下去了,除非哪天突然冒出来个不信邪或者不差钱的冤大头,试图挑战自我的同时也挑战观众的接受程度。
但是,秦尤出价了。
“我去???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秦尤真要买陆青生这破……这个神秘的剧本??
“那还有假!我表弟是陆青生经纪人的助理,这消息来源还能有假?据说,秦尤已经出了价,而且为了说动陆青生,今天的航班直飞的苏市,这什么速度?这什么执行力?这什么诚意?
“我去!她到底看上这剧本什么了??
还不到一天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业界。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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