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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茶楼

卫泽取来了画,将其展开,小心呈上前来。

“再拿茶水来。”

卫泽又取来了茶水。

这画已经晾干,画中主者青衫长袍,眉目张扬,江临渊盯着这人看,这人亦不避目光,直视着他。

有一瞬间,江临渊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嘲笑他。

他拿过茶壶,拂袖处茶水翻飞,从那人的面容上开始,水花一片一片洒落在画上。画面湿润,簪花小楷重新浮现。

有的画,也不必那样精致。

他冷冷地想。

“去,”江临渊手指在字上轻点了一下,“将这字拓印下来。”

虽然恼火,倒也不至于全然失了理智。

那封手信与画存在相悖之处。

是真是假,也不能听人一言之词。

眼见为真。

如今画中字迹确凿,倒也是她自己送上门来。

有江临渊在大理寺坐镇,杜明的案办得快了许多。

第二日,杜明便将那则手信呈了进来。

果然是那一首小诗——正月十五,宁安后山。未时三刻,银白为衣。孔雀蓝裳,与君相知。天地为证,执手同驰。

除了三个字被墨痕划了去,余下字迹皆工工整整,清晰可见。

也是一手簪花小楷,字间空隙颇大,乍一看去,字体极像,字形也确实是沈昭的字形,只是凝神再看,却又存了几分古怪。

江临渊取出那张拓印的纸,细细比对,墨迹似从眼前苏醒过来,横竖撇捺接连有了生机,在纸上一点一点叠交,有的重合起来,有的却交错而开。

不对。

这则手信,若是将字一个一个单挑出来看,确实极像沈昭所写,可若是连句成行起来,却颇有几分割裂之感,字与字之间的笔画排列并不连贯,就像……用单字生生硬凑起来的一般。

江临渊收起了拓印的字。

“让杜明进来。”

杜明从门外跨了进来,拱手将那两位丫鬟的证词从头到尾汇报了一遍。

晚秋说那日之前绝不知晓这封手信的事,即便如今有了手信,她也坚定认为小姐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春月却不敢说这样笃定的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将手信交了出来。

杜明复述完毕,静候立着,等着殿下定论。

他听见昌王殿下“嗯”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定论:“这信是假的。”

“啊?”杜明错愕,自己分明对比了沈昭从前的字迹手稿,确实十分相像,才敢这样呈上来。

“想办法,让你问的人说实话。”

没让昌王殿下满意。

杜明心颤了颤,抹了把额,犹豫着问:“殿下的意思是,用什么办法?”

“自己想,”江临渊将话掷给他,话中不悦,“都能把人审死,让人说个实话,还没有办法么?”

杜明最怕殿下提这事,忙应声答是,领了差事。

***

时至黄昏,明兴茶楼宾客甚众。

天井里漏了束夕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竟抵不上方才点亮的八角宫灯。

底层散座环绕,楼上雅间林立。跑堂伙计拎着铜壶在此起彼伏的声响间来回穿梭,熙熙攘攘的交谈声在步履间攒动,惹得茶香与檀香交织乱窜。

散座中央立了一个说书大台,其上两人执木而坐,一年老者捋着胡子,一年轻者摇着折扇,对望一眼,互不相容,又各自转开。

响木一拍,这处书便说了起来。

那老者眉飞色舞,说了一出《步非烟传》——临淮武公业家中歌姬与邻家子赵象以诗文互赠,日久生情。一年之后,一婢女因小错而遭步非烟鞭打,遂将非烟私情捅出。武公业责问非烟,非烟坚决不说实情,被缚于柱上鞭打,但云:生得相亲,死亦何恨。非烟夜唤女仆“与我一杯水”,水至,饮尽而绝。(1)

台下议论纷纷,多半斥这女子失贞,为世道所不容。

左侧那年轻人折扇一挥,亦拍下响木,说了《红楼梦》中“俏丫头抱屈夭风流”与“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两回,讲了晴雯因长相妩媚,被诬告带坏宝玉,最终被撵出大观园,凄凉病死的故事。(2)

已有人哀叹惋惜,可怜这女子命运悲苦,含冤而终。

长胡子的说书老头见势头不对,赶忙抢过话茬来:“这女子清不清白,自有人证物证,岂是你一局外人能评判?就说这明义侯府之长女,花好月圆日,与男子相约于宁安后山,如今啊,”他咧开嘴笑了笑,“想是已经长相厮守了!”

“你胡说!”陆乘礼怒指他,“明义侯之长女清清白白,私奔之事也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儿的一面之词,这街头混混儿是什么人?满嘴胡话,泼皮无赖,这人的话,你们也信?”

“官府都认了,我还有什么不信的?”说书先生向台下提高了声音,“诸位可信否?”

这话如石子一击,台下纷纷攘攘的水纹便应声荡开了。

“是啊,官府都认了,确实可信啊。”

“这案子这么久都没断,明义侯长女私奔已经是事实了吧。”

“对啊,这人至今还没找到呢,除了私奔,那还能是什么?”

“这女子本就克亲,竟还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可真是丢脸啊!”

……

案上的响木啪啪啪拍了好几下,浮尘惊起,四散入喧嚣之中。

“休要胡言!”陆乘礼攥紧了响木,将手指扣得生疼,“官府根本就没有定案,你等在此妄加揣测,皆是诽谤惑众之罪!”

“什么诽谤之罪?大家都这么说,官府把我们都定罪了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

“人证都有了,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不就是私奔吗,还能瞒住谁不成?”

“要我说,官府这么拖着,也是为了给明义侯府面子……”

“是啊是啊,你说的在理。”

“说不定啊,这人早就找到了。私奔之事确凿,才躲躲藏藏,不敢出来见人!”

说话的皆沉浸在嘈杂的哄笑之中,竟浑然不觉茶楼里的人越来越少,身边那些沉默的宾客竟已渐渐不知所踪。

那说书老头捋起胡子,讥笑起来:“诸位说得是啊,只是,谁知是躲躲藏藏不敢见人,还是逍遥快活的不想见人呢?”

笑声刺耳。

“你闭嘴!”陆乘礼恨不能直接将响木掷到胡须后面的那张脸上,“清清白白的女子,岂容你们这般污蔑?!”

“男女之事,全然不顾父母之命,还敢说是清清白白?”

“啊,差点忘了,她可不止这私奔一事。”

说书老头连连点头认可:“不说这一桩,克死她娘亲,便已是大逆不道。”

“怪不得做出这种事呢,想是根本没人教她。”

“没人教养,便不知廉耻啊……”

“无赖!”响木狠狠在桌案上砸了一声,陆乘礼“啪”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们满口胡言,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到底要到什么地步你们才能满意?流言杀人,好好的一个人,非要被你们逼死不成吗?!”

说书老头装出一副夸张的惋惜表情:“哎呀,要是我啊,有了这等丑闻,还怎么活下去,我可真要去寻死了……”

忽有疾风骤然袭来,茶座上方似有光亮飞快游动,径直撞入八角宫灯里。

慌乱中有人四处张望,只见满场茶客,竟已离开许多,余下的皆是方才说过话的熟面孔。

黑暗骤降。

只闻一阵簌簌声,眼前有黑影恍过,余下的烛也尽数灭了,风过息声,几缕青烟浮在天井里,直往众人鼻腔里窜。

“啊——”

一声凄厉的叫唤。

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众人再抬头去看。

只见那说书老头被倒吊着提到二楼,脚被提溜着,脑袋悬在青烟里,花白的胡子兀自在空中晃晃荡荡,像高枝上腐烂的长叶。

一阵漆寂的沉默。

“鬼啊啊啊——”

有人尖叫起来。

一时茶碗相撞,人群叫嚷声,铜壶撞击声,水流哗啦声,脚步逃窜声,全部穿梭交错起来。

“谁敢走?”

这一声不大,压迫感却十足,在昏沉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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