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莺君浅浅一笑，袖中又捏了捏封嶙的手，转身而去。

莺君穿过墙角处一道窄门离开侍郎府，蒙着青色帘子的朴素马车正等在门边。见他来了，小仆连忙撩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眉目间满是忧色：“我一直在远处盯着——中途是被谁缠住了？”

他摆摆手同小清上车，拉紧四周的帘子。等细碎的马蹄声响起，他才长舒一口气，将自己扔进软垫上厚厚的抱枕堆中。

莺君道：“小清，那花园可曾有第二道门？”

“没有呢！”

唤名小清的仆役说：“我一直紧紧盯着门口，不可能有人从我眼皮子底下过。真不知那人怎么溜进去的，简直像鬼一样！”

“那便奇怪了。”莺君柳眉轻蹙，见小清担忧得要哭出来似的，反倒笑了：“莫慌，他是封相的公子，纵使真看到什么也不打紧的。”

“竟是此等来历？”小清也大吃一惊。

封相即是当今权臣封长卿。他乃开国名将之子，少年时便跟随陛下东征西战，立下汗马功劳；二十年前罪臣李氏逼宫，他力挽危局诛尽叛臣一千余人，血洗盛京城。

他是皇后娘娘的兄长，永安公主殿下的亲舅舅，官拜大司徒，兼领尚书令。本朝三省长官皆为宰辅，封长卿乃是当之无愧的群臣之首。

在日渐烈火烹油的储君之争中，封相也是最坚定的公主党。

永安公主乃皇后独女，自幼养在圣人膝下，聪慧非凡深得帝心。自两年前公主入朝听政以来，她在封相扶持下步步挑战储君之位。

莺君今日去杀王司马，便是公主与封相授意。

封相家风清正，几位公子年少有为，但坊间从来没听过名叫封嶙的成年儿子。

若不是封嶙周身气度非凡，确实是显赫子弟，莺君简直都要怀疑他是冒充的。

“嗯。”莺君并未多议，他笑着摇摇头：“罢了，回家去问问，兴许爹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对！”阿清也高兴起来：“刚刚家里传讯来，说今晚大公子回家，还让您早点回去，一家人好打锅子吃呢！”

“哥哥回来啦？”

莺君这才发自内心的笑了。

马车滴滴答答驶过青石板路，拐进永康坊后又绕了两个小弯，才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大门的皂漆有些许斑驳，青色屋檐长长挑出来，檐下牌匾上只写了“宋府”两个字。

这便是权宦宋有福的私宅。

宋有福家里五口人，彼此间毫无血缘关系。

宋有福，原是御膳房的内侍，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当上了太后宫中总管。他与女官芳淳结为对食，在宫外成家，至今已有十年了。

膝下三个孩子皆为收养。长女静婉原是浣衣宫女，在母亲协助下得圣人恩宠，现下已是风光无限的婕妤娘娘，还怀着八个月的龙种；二子宋琦原是流民孤儿，被收养后勤学武艺，如今官封禁军诸卫羽林长史；小儿子便是莺君。及年前宋有福将他从兰香楼救出来，在宫中为他求了良籍。

宦官本就为人不齿，自古以来世人又皆重血缘，揣测宋家人东拼西凑，皆是攀附权贵之徒，家中必然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可生自泥泞的艰难，也只有同样境遇的人会感同身受。想在盛京活下去很难，想出人头地更难上加难。只有家人相互扶持，命运才能将人推向更高的地方。

所以，莺君宁愿做宋有福的“狗儿子”，也不想做清贵名流口中的“雅伎”。

母亲和姊姊长住宫中，不能擅自回家，今晚家里便只有三人。

莺君跳下马车，三步两步来到庭院之中，正见一位着戎装的青年。他向莺君招招手，随手在莺君发顶揉几圈，将他精心打理的造型全部弄散。

“阿兄。”莺君告饶，往后一躲。

青年便是莺君的兄长，宋琦。

他身量极高，剑眉星目，一身羽林军甲胄更显风流倜傥。此时，他却目露担忧，仔细打量莺君一圈：“那个姓王的好对付罢？没把自己弄伤罢？”

“没事，都处理干净了。”莺君笑道：“他算什么东西，还能让我受伤？”

“那就好。”宋琦确认莺君完好无损，松口气：“正好我带了美酒回来，今晚就算给你庆功。”

“是么？”

“当然，西域进贡的好东西，军中赏我几坛，我全带回来了。”宋琦抿抿嘴，神色得意：“连爹我都不送，只送给你。”

两人一同往厅堂中去，莺君承了哥哥的情，小嘴上抹了蜜似的夸赞宋琦。宋琦被夸的不好意思，只好去厨房给宋有福帮忙了。

对，宋有福虽然早已高升，但从来不忘御膳房的出身——在家里做菜是他最大的爱好。

莺君懒得去帮忙，径直在餐桌边坐下。热腾腾的锅子已然端上桌，各式配菜码在锅边。莺君深吸一口香气，正见到锅子升腾的烟雾中，宋有福正端着一盘羊肉卷走来。

宋有福年约五旬，一张圆脸很是讨喜，老来更显慈祥。他捏着一副尖嗓子道：“菜齐啦——”

宋琦也在莺君身旁落座，大家一拥而上去抢肉。羊是京郊庄子上自家养的，从屠宰到下锅只有短短三个时辰。宋有福御膳房出身，刀功极好，调出的酱料更让人交口称赞，能吃上他打的锅子算是有口福了。

最后盘子里还剩最后一片肉，宋琦要去抢，宋有福却手腕一歪，肉直接掉进莺君盘子里。

“今天莺君辛苦。”宋有福拿筷子虚敲宋琦的头：“让着你弟弟点。”

宋琦冷哼一声，默认了父亲的偏心：“爹，姓王的甘州长史究竟是什么来历，干嘛让莺君去杀他？”

“这哪是咱们该问的？知道为公主殿下做事就行了。”宋有福摇摇头，忽略宋琦失望的眼神，转头又问莺君道：“小清与我说，在侍郎府还遇见了封相的公子？”

“是了。”莺君连忙让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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