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当下没有回复，消息是深夜才发过来的，杨铭躺在床上发呆，也一直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左思右想。

“既然决定出国，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余敏问他。

“我要看到陆时一正常参加高考。”

“那你怎么向我保证，真的会出国？”

“你可以问我爸。”

“好。”

“取消定时邮件，拍照给我看。”

不一会儿，余敏就发过来了张照片，草稿箱里的邮件并没有设置定时。

“我出国后，这些可以删掉吗？”

“可以。”

“你发誓，拿你儿子的健康来发誓。”

杨铭到底也只是个高中生，在他已知的范围里，如果无法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发誓似乎是一个很好用的渠道，如果再加上这个人在乎的东西的话。

果然，余敏沉默了，杨乐的确是她的软肋。

“不敢吗，还是你只是骗我？”

又等了好一会儿，余敏才发了信息过来。

“如果你和你妈妈离开去国外，并在五年内不回国，我发誓彻底删除这些信息，不然乐乐将不会健康，可以了吧？”

“可以了。”

“那你尽快吧，我要在一个月之内从你爸这里听到你要出国的消息。”

“知道了。”

和陆时一断了手机联系后，杨铭也基本把群消息都屏蔽了，除了平日里的骚扰短信和电话，手机基本是安静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手机打这么多字了，都觉得有些陌生，他又打开了和陆时一的聊天框，从一开始的玩笑、到试探、剖白、爱恋、煎熬，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多了。

杨铭深深地感受到，和陆时一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短暂，和他分开的日子已经是在一起的好几倍了，可他对陆时一的爱恋几乎没有任何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陆时一好像也在去年冬天突然长大，玩笑少了、笑得也少了，连人都没不怎么见着了。

卧室的玻璃门开着，只有一道纱窗拦在中间，一缕风吹了进来，杨铭看了看日历，立夏马上就要来了，可他的嘴角却瘪了下去，变成了一个难看的弧度，眼睛忍不住地发胀发疼，他蜷缩着抱紧了自己，眼泪在几乎要勒不住自己的时候流了下来，不断无声地重复着一个问题，可他不知道该问谁，问天、问地、还是问自己。

“陆时一，我们的夏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开始？”

明明和陆时一刚刚约定好，明明两个人又再次确认了心意，在没有知会陆时一的前提下，直接斩断和他的联络，他会讨厌自己的吧，他会恨自己的吧。

可若是和陆时一的安稳、幸福比起来，他恨自己，又算什么呢？

你就责怪我吧，就当我坏吧。

你就憎恶我吧，就当我坏吧。

你就忘记我吧，就当我坏吧。

陆时一，我是坏人。

如果不是我，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关系。

你根本不会遭受这样的威胁。

陆时一，我无能为力，只能尽力而为。

杨铭的心事埋藏在这一年的最后一缕春风里。

——

比起内心的纠葛，和杨启刚说要出国的事，对杨铭来说轻松很多，他没有再让杨启刚来沈云年这里，而是直接回了原来的家，他要光明正大地回去，要在那栋房子的客厅里，让余敏看到、听到这些进程，既是妥协、也是警告。

这次回家，杨铭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开了门进去，换完鞋后，发现一楼屋子里没人，却听到了婴儿啼哭，他本来不想管，可这声音实在吵闹，又听得难受，才不得不去了那间婴儿房。

杨乐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哭得满脸通红，刚刚想伸手过去轻拍安抚，身后就传来了余敏的尖叫。

“你要干什么！！”

杨铭吓了一跳，先是回过头，手又缩了回来，看到是余敏，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哭，我想拍拍他。”

“想拍拍他？为什么去掐他的脖子？”

“你疯了！？”杨铭觉得此刻的余敏不可理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掐他脖子？！”

余敏梗着脖子没说话，明显不信杨铭说的。

“跟你说不通，”杨铭也不想解释，“我爸呢？”

“在书房。”

“我去找他说出国的事。”

“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的诚意啊，敏姨。”杨铭扯了个笑，“不然你怎么能放心呢？”

“你最好是。”

杨铭实在不想和余敏啰嗦，径直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开了，他事先并没有和杨启刚说要来，杨启刚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还有些意外，接着就露出了笑脸。

“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爸去接你。”

杨启刚对他的爱永远这么直接热烈、丝毫不羞于表达，杨铭以前不觉得，现在切身感受到了，甚至还带了些宠溺。

“啊，有些事想问问爸你的意见，我进来了？”

“进来啊，自己家客气什么，以前你没礼貌的时候可不少。”杨启刚把手里的书合上了放到了一边，又打开了烧水的开关，见手边的水桶里没水了，又对门口大喊了一声，“余敏，拿一桶水进来。”

杨铭有些意外，余敏的身材并未完全恢复，虽然不是那种饮水机的大水桶，5升的水还是有些分量的，他没等余敏回复，就自己去厨房拿了一桶进来，从厨房门口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余敏的眼睛，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躲开了。

杨铭把吸水管引入瓶口的时候，杨启刚还笑嘻嘻地对着他说谢谢，这些都是以前杨铭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这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安。

“说说，什么事？”杨启刚带着笑意看杨铭。

“我……”杨铭想了想该怎么说，决定从沈云年这里入手，“我妈下半年可能要去巴黎。”

杨启刚抬了抬眉毛，一点不意外的样子，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想读艺术类学校，我还挺想出去的。”

杨启刚的脸一下就僵住了，神情冷了下来，手上泡茶的动作倒是没停，声音也沉了下去，“想出国？”

“嗯，巴黎的设计学院是全球顶尖的。”

杨启刚将公道杯里的茶汤分了一小茶碗给到杨铭，才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沉默地饮了一口茶，他才开了口，带着些犹豫，“你是想出国读书，还是不愿意留在爸爸身边？”

对于他这样的回答，杨铭有些意外，他爸永远强势，从来都没有展现出过这样的脆弱来，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爸，你想什么呢，我是真的想出国读书。”

“和你妈商量过没？”

“商量过了，她一开始也不同意，但我说还是想走艺术路线，她才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杨铭稍稍做了一些改编，希望他爸尽快同意，“她说你满心希望我留在这个城市，与你沟通好才是最重要的。”

杨启刚笑着哼了一声，“你妈真这样说的？”

“真的，不然我打个电话给你就好了，干嘛还特意跑过来。”

杨启刚喟叹了一声，右手揉了揉额头，显露出了一些中年人的疲惫，“我和你妈认识二十年，夫妻做了十五年，你妈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