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到一半，顾云野便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什威克是林肯小镇十几年前的警长，亦是现在众望所归的新一任警长。

理查德和莫兰迪也都是警察，唯独顾云野一个人和警察局没有一点瓜葛。

更何况他还顶着一头与其他人差异明显的黑发。在讨论的过程中，无论顾云野把自己的视线落在谁的身上，被他视线扫到的那个人都会略微不自然地坐直。

因为顾云野有一双黑眼睛。

会议室中的空间原本还很宽阔，但是顾云野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收紧，周遭变得越来越逼仄。

他凑到什威克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什威克点点头，顾云野便转身离开了。

理查德看着顾云野离去的背影，面上浮现出一点犹疑。

他想跟上去，但最后还是在桌边坐住了。

顾云野走出警察局，正在大厅里值班的警察很好奇地注视着他，顾云野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在出门的时候忘记了戴帽子。

警察局外头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几只羽毛枯涩的鸽子，它们落在台阶下头的空地上，歪着脑袋看顾云野。

顾云野去了供水厂，那是他来到林肯小镇这么久以来，稍微觉得有一点归属感的地方。

归属感。顾云野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个词语来。

他在黄沙漫漫的公路边醒来，没有记忆，对周遭环境一无所知。

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归属感？

可能是因为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顾云野走进供水厂灰尘遍布的大门，厂房就在不远处，耳畔已经能听到机器运转时产生的轰鸣。

在一个地方度过了一些时间，认识了一些人，和那些人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难免就会产生一种错觉。

会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茫茫天地之间并非孤身一人。

在生与死之间，这些人和事还有曾经经历过的时间形成一张牢固的绳索，牢牢地拴住自己。

本来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是这些绳索，这些牵连，让存在有了意义。

走进第一间厂房，顾云野看到了一个正支着脑袋打瞌睡的熟悉身影。

是他到供水厂见到的第一个人，负责记账的会计。

顾云野还记得他的外号叫懒虫。

“上午好啊。”顾云野走到懒虫桌前，屈起手指敲一敲桌面，他面上带着一点善意的调侃的笑容。

会计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他迷迷瞪瞪地睁大眼睛看着顾云野。

“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来啦。”顾云野点点头。

或许是会计的话给了他灵感，又或许是他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污水处理车间还缺人么？我想继续回来工作。”顾云野道。

会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之前不是在污水处理车间干过吗？还没待够那个鬼地方？”

“你可别想不开，”会计站起来，他凑近顾云野，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和罗斯小镇的那两个警探联手破了好几桩案子，你没必要再回污水处理车间待着的，去谋个好一点的职务不好吗？”

顾云野失笑。

“但是我真的挺喜欢污水处理车间的。”

“况且现在污染不是已经减轻了很多吗？”

会计无奈地叹口气，他摇头，摆摆手，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行吧，那你就直接去吧！等会儿我和杰森说一声你回来上班的事儿。”

“谢谢！”顾云野很轻快地冲会计点点头。

-

乔治躺在沙发上，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白日漫长，他因为受了伤而无法动弹，只能在自己纷杂的思绪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什威克再度出山，林肯小镇的水资源污染问题得到缓解，他们甚至还知晓了杀死“第三类人”的方法。

是不是也到了他们该回去的时候了？

乔治的视线从天花板缓缓移向楼梯，然后再顺着一级级楼梯移向二楼关闭的卧室门。

如果说现在离开，乔治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那就只剩下简的病情了。

哪怕林肯小镇的污染正逐渐减轻，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是简的病情却一直不见好。

乔治甚至不知道，他这次离别之后，下一次是否还会有机会再见到简。

乔治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虑自己和理查德要不要离开，什么时候要离开的问题。

然后一阵昏沉的睡意便向着他袭来。

仿佛是兜头被罩下了一层黑雾。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乔治伸手去抓沙发的椅背，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了，拼命想把自己牵拉着坐直。

乔治使出浑身的力气坐起来了，但是他眼前的黑雾却越来越浓烈。

乔治的心里警铃大作。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昏迷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经历。

是小杰克在捣鬼吗？但是这一次可是白天啊！他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就赶肆意妄为？

乔治快要抵挡不住强烈的困倦，那种昏沉的睡意像海浪袭来，几乎没顶。

他咬牙摸到自己腹部的伤口，用力把缝线拽开了。

大团大团暗色的血涌出来，刚刚愈合了一点的伤口再度变得血肉模糊。

剧烈的疼痛像冰锥扎进身体，乔治一个激灵，感到自己头脑中的昏沉消散了些许。

小杰克站在门外，他的眼神阴翳。

“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挡住我的力量了吗？”

他抬手，动一动手指。

“没用的，哪怕你把心脏挖出来，也是没有用的。”

乔治面上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强烈的晕眩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他袭来。

乔治仰倒在沙发上，昏死过去。

小杰克冷笑了一下，他伸手推开门，走进什威克的家。

他在昨夜已经取得了这所房子女主人的同意，所以乔治的意见便不算数。

小杰克站在玄关处，冷冷看着昏死在沙发上的乔治，他身侧的靠垫已经被血濡湿。

小杰克把鞋底在门口处的鞋垫上蹭一蹭，然后他走到沙发边，冲着乔治的咽喉伸出手。

他现在就可以杀了这个该死的男人。

从罗斯小镇来的警探，把林肯小镇原本好好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小杰克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恶毒，他悬停在乔治咽喉上方的手在虚空中握紧了。

乔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

他正在一点点缓慢地窒息。

小杰克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一点点把右手收得更紧。

就在这时候，二楼卧室的门突然间打开了。

小杰克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收回手。

他有些慌乱地抬头往二楼看，看见昨夜那个带着自己走进家门，还给自己围上了一条开司米披肩的女人。

“你怎么在这儿？”简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沙发前头的男孩子。

男孩子的肤色苍白，一双小鹿样的眼睛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中被映成琉璃色。

小杰克有些慌乱地上前两步，他遮住身后沙发上的血和昏迷的乔治，他抬眼望着简，呼吸急促。

“我......对、对不起，”小杰克的眼睛里带上一点闪烁的泪花，“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句话是真的。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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