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旧人早已不剩多少，对面那个带孩子进来的妾氏早已没了声息，仅有她苦苦支撑着。
她是心理学博士在读，这些日子不停对自己做心理疏导，告诉自己，要坚持住，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医生姐姐出去了，对面的姐妹也不在说话，她扔来块石头过去，只有老鼠受惊的声音，她缩在墙角抱住自己。
突然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在她门口停下，金属叮叮当当的声音出来，她刚想问是，有人轻轻“嘘”一声，让她跟着他出去。
她认出了他，是给她们送饭的伙计，叶茴记得他的脚步声。
穿过长长的甬道跟着他到池塘边的假山，藏住两人身形，叶茴问他，“你为何放我出来？可是医生姐姐让你来的？”
“她让我带你过去，跟着我，小心撞见人。”
叶茴不再说话，紧跟着他进入后宅。
医生等在门口，把孩子交给她，“跑，赶紧跑，带着她，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姐姐，我……”
“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姐姐，那你呢？”
“我叫艾佳，我叫艾佳，好多年没人喊我名字了。”
叶茴哭着道，“艾佳姐姐，我是叶茴，我们一起走吧。”
艾佳摇摇头，“我回不去了，你带着她快走吧。”
那边送饭的人回头催促，艾佳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个男的也是穿越者，这是他的把柄，如果他不带你出去，你就拿此威胁他。”
叶茴瞳仁一缩，“可是他……是帮凶之一啊。”男人穿越就能如此顺当的融入这个吃人的时代吗？
艾佳摇摇头，“叶茴，快走吧，好好活着。”
叶茴跟在送饭伙计身边，躲着人群往偏门走去，她频频回头，看到艾佳站在门口一直望着这边，望眼欲穿，灵魂像是随着她出去了。
叶茴抹抹眼泪，从粪车中跳出来，走出城门，背着孩子最后一次眺望那埋葬无数年轻生命的地方，却看到火光冲天，烟尘飘到九宵云上。
身后的孩子似有所感，咿咿呀呀的哭起来。
叶茴跪下，朝那边磕了几个响头，“姐姐，等我，我会回来救你们的。”
她一路往南走，靠着双腿和毅力走到大俞最南的地区云州，想为孩子找个好人家，她发现一户人家的孩子刚刚去世。
观察良久，将孩子放在她们打猎的必经地段。
二娘很听话的坐在那，她眼睛只能看见模糊的物体，平日里有些呆怔，叶茴对她说道，“忘记以前的一切，当有人牵上你的手，你的新生到来了。”
她躲在一旁看到二娘被领走，又缩在周围看到夫妇对二娘不错，才动身往北走。
可惜多年亏空，连日赶路，她在桐州病重，遇见了一个人——桐南王。
那时的楚垣已在施行他的大计，旁人都觉得他只是小儿玩闹，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有他捡到的女娘对他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支持你。”
楚垣与叶茴经常聊天，楚垣双腿不良于行，叶茴也因为病重久卧床榻，两人成为至交好友，什么都聊。
楚垣知道叶茴与手札作者瑾玉皇后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对此很是向往，不时问叶茴，“另一个时代真的很好吗？”
叶茴笑着告诉他，“当然好呀，不然我们怎么会那么想回家呢。我们那的女子，接受教育，能干所有事情，自然不愿意被困于宅院，可惜我学的只是心理学，教你一点催眠皮毛都很勉强，要是以后你遇到政治学或者社会学甚至理工科的穿越人士，她能帮你很多。”
“至少你想要在桐州实现的理想，她能帮你实现。”
叶茴没熬过那年冬天，死时梅花开得正盛，楚垣将这位好友埋在梅花树下，后来很多年他兵败身死，留下遗言，让赵怀释将他葬在叶茴身边。
楚垣信任二娘，是因为她很像叶茴，他相信尔雅能实现叶茴口中的世界，他也相信叶茴是真的回家了，因为她是笑着离去的。
*
阆阜早就不是谢家的阆阜，二娘一笔书就，让慈恩堂女学和文渊书坊速速开来阆阜，这些年她们往南方发展，在世家所在的地区形成真空地带。
因为早年世家垄断当地的商业，是毫无商量余地的。
二娘动身前往城外的故山祭拜谢家地牢遇难的女子们，故山上是故庵，二娘叩首，“姐妹们，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但我会竭尽所能，将大俞变得跟家乡更像一些。”
“这里面有我的生身娘亲，你幸苦了，还有送我走的医生姐妹，你们都辛苦了，希望这只是你们的一场大梦，醒来你们已在故乡。”
她在心中默念，有人高呼，“我要见侯姬，让我见侯姬。”
故庵的主持解释道，“那是负责此地打扫的粗使，平日并不这样，不知为何今日会突然发疯，还请侯姬赎罪。”
二娘摆摆手，“让他来见我吧，我也要谢谢他将此地打扫的如此干净。”
主持领命，将人带过来，赵怀释在一旁护卫二娘。
那人跪道，“小人李贤，与侯姬有同个故园，都在异乡为异客。”
二娘将李贤扶起，此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很是苍老，“你来这里多久了？”
李贤起身时腰有些直不起来，“五十多年了，你是当年从谢府送出去的丫头吧，一晃三十多年了。”
他泪如雨下，“我没有改变世界的勇气，我只能改变自己，当年我给谢府地牢送饭，我这种低等下人，什么都做不了。”
“每一日都是煎熬，直到艾佳通过我算术留下的符号认出我，让我送叶茴和小桃的孩子出去，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活过。”
“侯姬，艾佳和小桃的尸身被我偷偷埋在旁边的竹林里，你去见见她们吧。”
李贤道，“我是一个罪无可恕的人，在谢府，我助纣为虐，帮他们抓人，不然他们就会将我打死。我残害同乡，不配为人，今日能向故人倾诉我的罪孽……”
他手中匕首一闪，扎进胸膛，“终于能瞑目了……”
很早之前他就死了，只是今日才倒下，被埋葬。
二娘让人将他葬回他自己的祖坟，自己去看生身母亲和艾佳，竹林里有风穿堂过，发出簌簌的叹息。
她再次叩首，将头埋进干枯的竹叶里，“谢家已经覆灭了，我发誓未来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样的地牢，在大俞境内绝不会再有了。”
清风拂面，熟悉的竹叶气味像是要带她回到故园，思乡的心又悄然升起，赵怀释将她扶起，笑笑扯着她的裙角。
二娘想，她要在努力一点，在接近一点家乡的样子。
二娘摸摸笑笑的头，迎着赵怀释关心的目光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很好。”
赵怀释抱住她，“二娘，委屈你了，若是你有一日找到回去的方法，我绝不强留你。”
二娘摇摇头，“回不去了，赵怀释，我们好好过，把大俞建设的更好一些，若有我的老乡来这，让她们吓一跳。”她带着笑，心想就像我当年见到这里的农作物一样。
是五百年前老乡纪瑾玉留下的彩蛋。
*
在阆阜没耽误多久，祭拜完二娘就带着无名的骨灰往唐州赶，那里海岸景色不错，周围海天一色，沁蓝的海水带着无名的骨灰和鲜花飘远。
二娘道，“姑娘，海洋广阔，下辈子你定有波澜壮阔的一生。”
笑笑也摆手，“姨姨再见。”
三人乘船回京，比陆路要快上不少。
踏上陆地，二娘都有些发晕，坐着马车回到京城，精力旺盛的笑笑脚步都有些虚，三人在东宫好好休息一番。
赵怀释从皇宫汇报回来，叹息一声，“父皇，看那奏折时凑得极近，让我有些难过，记忆里父皇都是年轻伟岸的。”
二娘拍拍他的肩，“年华易逝，珍惜当下。”
赵怀释将一家人带到赵祜面前，笑笑马上就冲到爷爷旁边，“皇爷爷，我看到大海了！那里是蓝色的，可真大。”
赵祜笑时眼尾绽开，慈眉善目，温和道，“好啊，笑笑是个有见识的小孩啦。”
笑笑眼珠一转，“我是大人了呀。”她嘀咕道，“我没在娘亲和爹爹膝下了呀，难道皇爷爷看到了？”
赵祜问他们，“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呐？虽然孩子都有了，也得过三书六礼聘长宁侯为太子妃呀。”
赵怀释脸有些红，望着二娘，问她，“二娘可愿意？”
二娘笑道，“你还欠我一个正式的婚礼呢。”
两人相视笑着，赵祜眼眶微红，感叹自己真是老了，眼窝变浅了，但真好啊，要是施娘能看到幺儿这般幸福就好了。
太子要娶长宁侯姬为太子妃，果然太子妃和离就是为她腾位置呀，礼部接到圣旨，心想，还好和离时就想到了太子二婚。
户部想，还好做了太子二婚的预算。
长宁侯没有侯府，从纪时恩的慈恩堂出嫁，这个时代的朋友们将她围了一圈。
女学的学生好奇地看着她，二娘好笑道，“我虽嫁人，但我志向不会更改的，你们若是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也要好好把握。”
她双手一边一个，握着墨梅和青菊，“你们两个，也要幸福呀。”
两人热泪盈眶，诚恳道谢，“多谢二娘再造之恩。”
二娘摇摇头，“是你们改变了自己，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
妆造完毕，她起身转圈让朋友们品鉴，盛装打扮的二娘端的是国色天香，二娘得意道，“是不是大开眼界，发现我被才华掩盖的美貌竟然这么惊艳。”
纪时恩捂脸，“少说点话吧你。”
门口有喧哗声传来，“新郎官来迎亲了，新娘子准备好了吗？”
陈锦瑟出借她的哥哥陈华年背二娘上轿，陈华年悄悄道歉，“当年是我不对，不该伤你。”
珠帘下二娘摇摇头，“我还要谢谢你，至少让我知道赵怀释的身份，若是被他骗下去，孩子都有了，那才糟糕。”
赵怀释当年真可能干这种事。
他翻身下马，亲自扶着二娘上轿，一路锣鼓喧天，他道，“二娘，到西坊了。”
当年附身的二娘如今成为轿中人，她掀开车帘，周围的百姓都是站着的，见她掀帘还热情的招手，二娘也笑着回应。
她仿佛看到当年自己倔强的身影，在心里道，“二娘，再等等，命运会厚待你的。”
两人拜过祖宗牌位，拜过皇帝，夫妻对拜，终于回到东宫。
东宫的酒宴摆满，二娘端着酒杯招呼道，“吃好喝好，这师傅还是我从阳泉关请过来的，就是要让你们尝尝正宗西北味。”
文武百官满座，二娘和赵怀释一一见过，她想，下届春闱，这里就要有女官啦。
头上的凤冠早就换成轻便的小冠，方便长宁侯交际。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可没人敢闹赵怀释的洞房，纷纷告辞，东宫转瞬只剩下夫妻二人，连笑笑都被送到夫子那，不打扰到他们。
二娘今日开怀畅饮，脸烧的通红，喝杯茶醒神，拍拍脸，双手抱上赵怀释的腰，“怀郎，我的怀郎。”
赵怀释将人捞起，捧着她的脸四目相望，问她，“二娘，怀郎是我吗？”
二娘指指他的心口，“赵怀释，怀郎，我的。”
赵怀释将人打横抱起走回寝宫，周围红绸布飞扬，二娘的耳环晃荡，头冠坠落在廊旁的草丛中，青丝散乱。
二娘非要让赵怀释停下将她放在草丛上。
赵怀释褪去外衣铺陈在地面，将她轻轻放上去，正要起身，二娘双手抱上他的脖颈，“就在这里。”
赵怀释附身吻上她的唇，褪去衣衫，“在这？你可别后悔。”
二娘坐在他腰间，被他扶着腰，“今夜东宫无人，我们整点刺激的。”
赵怀释：也不是无人，只是看到这也该退场了。
二娘突然想到暗卫，抱紧他，在耳边问他，“暗卫都走了吧。”
赵怀释闷哼一声，“走了。”
二娘放下心，两人都衣衫散乱，在这东宫草地上翻滚，久久的相吻像是世界末日的情侣，抓紧最后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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