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接到阳泉关生变的消息,赵怀释的直觉就觉得不对,尤其是他知道周启在这里,他提拔周启上来做的知州。
近年安县的考核成绩不错,赵怀释偶有关注到。
只是这关隘太小,赵怀释更关心其余的重防之地,知道这里经商风气渐甚,有不少好物流传出来。
直到今年冬至,带着笑笑在外喝到茉莉花羊奶。
他颤抖着问店家:“这是哪里传来的秘方?以前从未喝过。”
店家骄傲的告诉他:“阳泉关老二烧烤店,他们家卖得饮品种类喝几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赵怀释将阳泉关的奏折和西北情报都取出来细细查看,周知州上报案件,一桩涉及老二烧烤和周围店家的,店家状告烧烤店的油烟让他们布装的成衣都是一股子烧烤味。
老二烧烤的店家将隔壁店家买下来,又给成衣铺设计新店,那东家最终满意,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而周启重点却是自己的心得报告,说要统一规划店铺,让生意能在合适的位置,发挥集群效应等等。
赵怀释当时也是重点看了后面部分。
想到老二烧烤的店家就是二娘,他心神有些激荡,这是二娘,这就是二娘啊。
还未禀报皇帝他想要巡视边防,阳泉关就出事了,漠城裴戟将军上奏说他已及时驰援,但赵怀释在西北的暗探传信来,漠城未见到阳泉关的商人。
赵怀释想,若是二娘真的得救,必然会散出商人采购物资,解决城中危机,但是没有商人出来,就说明阳泉关围困未解。
而戴望为何欺骗裴戟,他是裴戟手下亲将,不可能陷他于不义。
赵怀释拿到关外的情报,心中有些猜测,他禀过父皇要去西北,他的父皇如今愈加苍老,在灯火下阅读奏折时凑得极近。
他看着自己两鬓斑白的孩子,沉声道,“怀释,可以不去吗?朕怕自己……等不到你回来。”
“储君要时时守在京城啊。”
赵怀释跪下与父皇道,“父皇,儿臣不孝,储君要时时守京城,君主也时时守京城,您呆在这皇城三十多年,我以后也会被锁在这皇城哪也去不了,趁您还能在京城坐镇,就让儿臣去西北看看吧。”
他的父皇长叹一口气,终究是让他走了。
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赶到漠城,见到裴戟,他心中再焦急也未露声色。
只问他,“阳泉关的商人可有到漠城来?”
裴戟闻言大骇,弹起身,“戴望这厮……这厮……”怕是死了,这个下属他清楚,身死的可能性比背叛他的可能性大多了。
赵怀释微微颔首,“裴将军,休整人马,我们要去阳泉关看看了。”
当夜,有人背着一具尸首敲开城门,“我是阳泉关知州周启妻子,我有要事相报,我要见裴将军。”
她掏出知州官印。
二娘形容憔悴,发髻乱如枯草,城门防卫都知道阳泉关之事,见她如此样貌都有些骇然,不敢耽搁,赶紧将人往镇北将军府领。
裴戟本就辗转反侧,听到此事赶忙道,“快快请进来。”
周启的尸身被妥善带走,二娘已多日未入食水,她摇摇头拒绝了将军府的茶点,她现在仅有一口气,实在不能松懈。
裴戟慌忙坐到二娘身边,问她,“阳泉关如今情况如何?”
二娘将阳泉关一事说明,又讲到戴望将军作为,自己如何疑心上他的,裴戟道,“他不是戴望,戴望从不饮酒,这小子年轻时饮酒耽误过事,再没饮过。”
二娘又说自己偷偷出城后见闻,商人被杀,整个安县已然消失,出现在安县附近食人的蛮族,“我只能将我夫君的尸骨拖出来,其余人的还请将军派人运回。”
裴戟当然应是。
二娘说出自己的猜测,“如今阳泉关内的戴望将军应是关外另一股势力,他们互相敌对,趁另一方攻讦阳泉关之际,击杀援军在旁观望,又趁阳泉关式微吞下整个城池。装作援军守城,暗中悄悄洗劫城中富户,敛积钱财。”
裴戟佩服道,“你说得很对!你是何人?”
二娘唇上皆是死皮,眼中干涩胀痛,连泪都形不成,她捂着眼睛,愣道,“我一路行来,未见烛火,将军府会客也不点烛火吗?”
裴戟一怔,伸手在二娘面前一晃,带起余风,让二娘皱眉。
裴戟道,“怕是在雪中行路过久,伤到了眼睛。”
屏风内藏着身影的故人踱步而出,手颤抖的悬在二娘眼睛上方,心痛和失而复得的情绪反复翻滚。
二娘道,“如此,还请裴将军去请大夫,我需要在我夫君葬礼前恢复正常。”
她摸着椅子站起身,脑中弦一崩,顿时浑身瘫软,正倒在对面赵怀释的怀里,赵怀释吼道,“快去请大夫!”
他将二娘横抱起,往自己塌中放下,觉得她浑身冰冷,为她手搓身体,又取来热水沾湿她的唇,小口小口喂给她。
大夫把过脉,“身体太过虚弱,饿晕的,先喂一些好克化的食物,不然肠胃受不了。”
赵怀释取来稀粥一点点给她喂食。
裴戟在外慌张踱步,心中忐忑不安,这女人到底是谁啊?太子这么紧张,她是不是说周知州是她夫君来着,太子殿下对臣妻这么熟悉吗?
周启没在京城任职过吧,他怎么认识的周夫人?
赵怀释哪里知道外面的裴将军已经在构思太子惦记臣妻的三角情缘了。
裴戟等到赵怀释走出来,他吩咐道:“明日正常行军,孤要看到阳泉关好好的回到大俞。”
裴戟单膝跪下,“是!”
*
翌日漠城大军开拔,赵怀释举酒敬过诸君,裴戟正式领命,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往阳泉关行进。
赵怀释回到府中,在二娘面前扮演一个哑巴侍从。
二娘喝完药,感叹道,“你不会说话,我看不见,倒是这镇北将军府一道殊色。”她横卧在枕头上,眼上被绑着布带,有些无聊道,“可是我想听故事,你不会讲话让我实在无聊。”
赵怀释忍住将人搂进怀的冲动,又喂给她一勺药,然后用手帕细细擦拭她的脸。
二娘嘟囔道,“不会是怕我打探将军府机密,故意找个不会说话的人吧……”
药物让人昏沉,二娘又觉困倦,抱着棉被歪头睡去。
赵怀释这才慢慢靠过去,将人抱个满怀,脸蹭着她的发间,心痛道,“二娘,二娘……”
又轻抚她结痂的箭伤,只觉得后背那道刀伤重新裂开来,恨不得能舍身替二娘受此苦楚,五脏六腑都是泡在苦水里的痛。
二娘轻轻嘤咛一声,赵怀释不舍松手,缓缓退下,他知道二娘还不愿意见他,也未原谅他。
一连几日,二娘喝着苦药还不见好,顿时有些抓狂,她在床上指着一个方向道,“你是不是偷偷谋害我,为什么喝了这么久的药还看不见,我要赶紧回阳泉关,你知不知道还有人等着我。”
赵怀释将她的手指往自己这个方向引导,有点无声的嘲弄。
二娘生气叉腰。
旁边的婢女打量此情形,出声解释,“二娘子,您误会了,这药是大夫开的,府里抓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哑……奴亲自煎的。大夫也看过你的脉,觉得你身体已好上不少。”
“大将军已经带着大军去阳泉关了,二娘子你养好身体等着捷报,再前往阳泉关处理后事才是正理。”
说来说去就是她现在瞎子一个,别凑到前线碍事,赶紧恢复视力才能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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