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抹晨曦从天边亮起时,霍清川带着肩头露水,风尘仆仆下马,快步走到马车边。
“郎君有何吩咐。”他在车外俯身行礼。
车帘并未掀开。荀玄微的声音隔帘询问,“前些日子遣你送信入云间坞,那封信可当面送给十二娘了?”
“已经当面交给十二娘了。”
“她可是未拆看?”
霍清川一怔。他蓦然想起,荀玄微确实叮嘱过,务必要阮朝汐当面拆看。但阮朝汐收到信当日,只把信捏在手里。
后来他当面递交了金簪礼物,两人闲谈起日常,话题便被轻轻扯开了。
“十二娘说……”霍清川迟疑道,“她会拆看。”
“我在信里写明了,近期历阳城内局势不稳,或有异动。她若拆看了我的信,还会和七娘、十二郎串通胡闹,三人不声不响跑去历阳城外?此事你可知情?”
霍清川一惊,立刻撩袍跪倒。
“仆……仆隐瞒郎君,罪该万死。昨日十二娘出坞半日后,遣人往仆的屋里送来一封信。仆以为历阳城里有阮大郎君坐镇,车马不入城,只在城外转一圈,看看城墙应该无妨……仆立刻就去把她找回!”
“不必找了。人从历阳城外带回来了,就在车队里。她的书信给我。”
送进来的书信摊开,荀玄微在晨光里翻看着。
熟悉的清丽行楷字迹,写满了两张信纸。开头规矩地写“霍大兄敬启”。中间连姓氏都去了,亲昵地称呼“大兄”。
信里写明她带七娘去看一圈历阳城即返程,请求霍清川若察觉她晚归,只装作不知,不要捅去二郎君面前。
荀玄微的指尖划过‘阿般’二字署名,对着洋洋数百字的手书,冷淡地吩咐下去。
“不必跪在我这处请罪。现在去找十二娘,把她给你这封信的下落告诉她。有胆气替她隐瞒,先想一想自己有没有本事瞒得住。”
——
阮朝汐这夜睡得不甚安稳。
不知何处来的噩梦铺天盖地,只要睡下就惊醒,她接连几次在黑暗里惊坐起身,压抑着喘息,抹了把眼角渗出的水光。
好容易熬到天光亮起,白蝉端来了温水,她起身洗漱完毕,有人敲了敲木窗,姜芝道,“刚才郎君传话,叫十二
娘过去说话。”
姜芝的声音绷紧隔了片刻又说“七娘和十二郎已经被召去了。等下你过去时注意些言语莫要忤逆了郎君。”
阮朝汐掀开帘子出去“我晓得——”
迎面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此地的人她的后半截话语蓦然顿住了。
霍清川坐在车边疲惫地按着眉心枝头雨水沾湿了肩头衣襟。
阮朝汐只觉得脑海里嗡一声下车差点踩空。陆适之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
阮朝汐握住长裙摆跳下车去和霍清川并排坐在一处。
“霍大兄。”
她的声音因为压力而失去了清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昨晚没回去连累了你。”
霍清川侧过身来看她一眼。“不是我连累了你。阿般你给我的信……我交付给郎君了。”
阮朝汐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多谢霍大兄告知。”
“……你不怪我?”
“反正已经被当场抓了。多一封信而已还能坏到哪儿去。”阮朝汐对着东边的朝阳吐了口气“我刚才吓坏了怕连累了你。”
霍清川绷紧的神色放松下来。留意到少女发间的牡丹金簪他的眉眼又舒展了几分。下一刻却又催促她“怎么还戴着?快摘了。”
阮朝汐摇头不肯摘。
“你们的赠礼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偏喜欢戴着。”
霍清川无奈简短地说了句和姜芝类似的话“郎君心情不好。过去应对时注意用词。”
除此还额外加了句“若是当面问起你是否拆看书信之事。如实地说不要欺瞒。郎君最不喜欺瞒。”
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山地泥泞不堪。阮朝汐见他衣摆沾了泥伸手去扶他“霍大兄去换身衣裳。”
霍清川摇摇头不急着起身。
“赶快过去吧。我刚才见七娘和十二郎都过去了。莫让郎君久等。”
——
枝干虬然伸展的大松树下
荀莺初和钟少白两个并排跪坐在树下簟席处。
夜间下过了一场急雨地上湿哒哒的清扫过
了一遍泥泞。
但山间免不了细砂石荀莺初隔着一层细竹簟跪坐膝盖被咯得又疼又麻听到阮朝汐过来的脚步声抬起脸露出要哭不哭的脸色。
阮朝汐瞄见了荀莺初身侧空着的竹席不声不响走过去跪坐在荀莺初旁边三个人一字排开摆出等候挨训的姿态。
荀玄微已经到了端雅地跪坐在三人对面。面前小石锅架起锅里煮着酪浆弥漫出奶香。
他拎起盛满酪浆的小壶给每人面前的浅碗里依次倒了一杯乳色酪浆。
荀七娘和钟少白摸不着头脑怀疑地互望一眼闷不吭声地喝起酪浆。
阮朝汐在来路上已经想好了她双手奉起酪浆抿了一口便放开抬起脸说话。
“这次意外的起因是我主使。”她简短地道。
身边两道惊诧的视线齐齐望过来。
“借着祭奠阿娘的机会我想去历阳城外看看当日去
阮朝汐一口气说完低下头长长地吐了口气
“要罚……罚我一个就好。”
荀七娘听到一半就明白了阮朝汐的意图内心极度感动又极度内疚泪眼朦胧之下冲动地挽住她的手臂。
“不三兄不要罚她!原本就是我的主意十二娘不想去的劝了我好久都是我吵着要去。要罚的话罚我一个就好!”
她才说半句阮朝汐就心知不好拍了她一下以眼神示意她别说了再说下去一个都跑不掉。
但荀七娘不管不顾摆出有难同当的气势把责任揽回自己身上。
两个少女无声互瞪钟少白挺直了胸膛往前行出半步摆出袒护的姿态“外兄不要和他们两个小娘子计较。罚我一个就好。”
荀玄微睨过去一眼没搭理他。
酪浆是给面前三个少年少女准备的他自己面前放一碗清茶。
如今佛学兴盛清茶醒神明目是佛门钟爱物流传大江南北。北地用茶的人没有江南多荀玄微是少数喜爱清苦茶香的。
他抿了口茶幽深眸光抬起挨个望过去荀莺初和钟少白撑起来的气势
立刻低落了三分左右避开视线。
“一个家中幺女
荀玄微顿了顿先问荀莺初“方才城下的圣旨可听到了?”
荀莺初点头“听到了。”
“圣旨督促平卢王续弦。平卢王三年连丧两妻京城士族无人愿嫁女这回挑的是豫州大姓。颍川荀氏女颍川钟氏女陈留阮氏女皆在挑选之列。莺初你身为荀氏大宗嫡女年岁合适出身堪配可愿嫁入元氏皇家为平卢王妃?”
荀莺初呆滞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摇头摆手。
荀玄微始终挂在唇边的浅淡笑意直到现在才散了。
“历阳城可是好玩的?”他冷淡问她“我送你回荀氏壁你可会再偷跑出来?”
荀莺初惊得嗓子都哑了赌咒发誓“我一定半步不出坞门!”
荀玄微却完全不为所动喝了口清茶继续说下去“等你回荀氏壁后家里会尽快给你议亲。你的嫁妆早已备好只等议定人选选好佳期。七娘你很快要出嫁了。”
荀莺初呆在原地脸上一片空白隔了半晌才迟钝地眨了下眼两滴眼泪滚落下来。
她‘哇’一声大哭出声捂着脸就要往外奔阮朝汐急忙起身“阿媗!山道陡峭小心失足跌下山崖!”
阿媗是荀莺初的乳名如今已经几乎没有人叫了。
荀莺初趴在阮朝汐的肩头放声大哭女婢们远远地守候在车边露出担忧神色却又不敢靠近。
阮朝汐转过头去借着清晨微光仔细观察荀玄微此刻的神色。
她吃够了信赖他的苦头并不完全轻信他说话试图从神色间揣度出几分言语的真假。
但荀玄微的情绪向来不外露此刻神色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丝毫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什么只能凭着一点细枝末节揣摩。
“何必吓唬七娘呢。”阮朝汐抱着哭到几乎背过气去的荀莺初“她家里原本就在议亲了。她的年纪到了就算没有平卢王的事出嫁也是一两年内的事。何必刻意把两件事绑在一处加以逼催惊吓得她从此半步不敢离开坞壁。”
荀玄微在树下啜饮了一杯清茶不置可否。
荀莺初猝然受了极大的惊吓痛哭了一场身子软得站立不稳阮朝汐扶着她往远处牛车方向行去女婢们冲过来迎上低声安抚不止搀扶着小主人回牛车里。
荀玄微放下茶杯视线往左转停在钟少白身上。
钟少白的脸色并不比荀莺初好多少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得了十二郎仗义相助今日若不是迎面撞上十二娘和七娘的车队就要顺利到历阳城外了。”
荀玄微说话的语气虽温和平缓言辞尖锐如刀锋
“两位青春姣美、正当年华的高门小娘子绕城游玩倘若被历阳城中的平卢王得知他正好接旨要在豫州找寻第三任夫人。你觉得平卢王殿下能做出什么事来?”
钟少白咬牙道“我们不知圣旨之事!”
“不错你们还小家里许多事瞒着你们只和你们说轻易不要出坞壁。世道动荡人心险恶躲在坞壁里偏安一隅你们想不到世间有多少龌龊事难道龌龊事就无人做了?”
钟少白的脸色猛地涨红捏紧了双拳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应答。
阮朝汐目送荀莺初进马车转身走回树下
“这世间有众多恶人犯下众多龌龊事。我们既不是恶人又从不做龌龊事。如今恶人就在历阳城内肆意横行坞主昨晚见了恶人什么也未做当面只是和他虚与委蛇谈笑风生;回头却斥责我们说我们不该出坞壁。仿佛世间恶人横行我们遭遇了恶事都是我们之错。”
她口齿清晰而冷静地说“我不服。”
钟少白转身过来看阮朝汐眼神灼灼闪亮这回是激动的脸上升起一片绯红。
“我也不服!”
荀玄微喝茶的动作停在半空中顿了顿摇头轻笑出声。
“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一张口就是好辩才。”
他的视线转往左注视在阮朝汐身上。
“世间恶人横行恶事不断你怎知我什么也未做?”
阮朝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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