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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京月迷津渡(二十...

去而复返无好事。

萧昉抹着热汗大步进来,“刚出门就接了急报。小皇孙之事惊动了天听,圣意下。”

“东宫皇孙竟遇险濒死,太子妃身为嫡母,失察失责之罪不容赦,白绫赐死。东宫其余妃嫔,两名太子良娣,一名太子孺人,三人随死,随侍宫婢陪葬。”

“东宫内帷不修,以至于险些失了皇孙。大丈夫不能扫一屋,何以扫天下?令太子长跪太极殿前自省。小皇孙已经由东宫抱入后宫,交于曹老太妃抚养。”

“小皇孙遇险之事定下要从重追究严查。相关涉事人等,一律入宫录供。”

听到最后一句,阮朝汐瞬间抬眼。

荀玄微起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萧昉扼腕道:“我也是如此想,圣上和东宫又对上了!这回的幌子是小皇孙。”

萧昉摇摇头,对阮朝汐道,“神仙斗法,殃及凡人。我们这些凡人又没有神仙法术,躲避不得。九娘,准备一下换洗衣裳,你得去随我入宫录供。”

阮朝汐站在廊下,“需要多久?只是走个过场,还是要下狱?”

“你是救下小皇孙的恩人,下狱绝不至于!”

萧昉连连摆手,“入宫单独问话,询问详情,录供而已。我手下的前锋校尉是和你一同遇事的人,他也要走一趟。这次事大,圣上多半会召见九娘,或许还有嘉奖。”

不等他说完,荀玄微抬手一拦,锐利盯着萧昉。

“哄人的话术收一收,皇宫岂是好入的。后宫地界,外臣止步。九娘轻易进去了,万一在里面遇了事,人再也出不来。区区几句话就想从我这处领人?”

萧昉唉声叹气,“谁敢当着荀令君的面哄骗你家姊妹?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牵涉到小皇孙的要案,不带去皇宫里问话,难不成要带去大理寺?女儿家进了大狱,哪还有清白声誉在!”

荀玄微并不被几句话打动。“入了宫安排去何处?”

“问询时带去你的尚书省官衙!白日里你拨一处空置的官署小院,人就在里头等候。晚上过万岁门,入后宫,把人安排去曹老太妃的宣慈宫暂住。如此两三日出来。”

荀玄微沉吟片刻,“白日里在尚书省无妨。晚上安排去曹老太妃的宣慈殿……宣慈殿那

边可定下了?不会中途出什么意外?”

萧昉恼怒道“我亲自经手安排还能害了我们九娘?”

荀玄微起身“等我换身官服我随你们入宫。”

—————

阮朝汐带了两身换洗衣裳马车经由御道一路往北过铜锣街左右卫府皇城南边的止车门就在眼前了。

止车门顾名思义车马在此止步。巍峨皇城的两层门楼在暮色里庄严耸立。城楼高处灯火点亮巡视禁卫人影如黑点在高处来来去去。

阮朝汐抬头仰望着不知怎么的想起云间坞同样直插云霄的坞门。

车马停在宫门外值守禁卫上前交涉。荀玄微穿一身曲领紫袍腰间佩天子赐剑长身鹤立在宫门下“听闻小皇孙出事前来探望。”

正是掌灯时分小皇孙遇险的消息已经在朝廷传了出去陆陆续续有朝臣入宫探望。他来的时辰卡得好既不是最早一批又不是最晚一批今夜值守的左卫将军熟谙地遣人入宫传话。

萧昉引着阮朝汐往宫门里走。

“今晚天色晚了先去曹老太妃的宣慈殿明日领去你家三兄的尚书省寻个清静官署录供。我把你的供状第一批上呈御前阅览尽量第一批放归不耽误你随九郎出京的日子便是。”

阮朝汐带着幕篱跟随他往前几步走入宫门。

丈许高的宫门阴影笼罩了她。她心头升起细微地不安停步回身。

荀玄微在十步外注视着她。

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前。

左卫将军从门楼上疾奔下来和荀玄微热情寒暄

前方殿室巍峨宽敞广庭空荡荡地不见人行走偶尔几个内侍低头缩肩从两边边角的台阶处快步上下。阮朝汐缓步前行几步

“九娘这边走。”萧昉亲自在前方领她沿着松柏长道往右行压低嗓音“避开刚才那片广庭。圣上发下雷霆之怒太子殿下正长跪在太极殿前。”

阮朝汐收回打量的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几百步外有一处华表掖门。

“你家三兄送你入宫门他要探望皇孙不会和你同路。我也只能送你到外皇城。喏穿过这处东掖门你看前方重兵把

守的那道云龙门,你三兄的尚书省官衙就在这一带。旁边隔一条长廊是门下省官衙。

萧昉引着她过云龙门。前方出现笔直的宫墙巷道,上百丈的长道前方出现连片宫墙,大片的葱茏草木掩映在宫墙后。

“前方宫道尽头左转便是万岁门。进了万岁门,横贯东西的整条宽道是永巷。永巷以北的所有宫室都是女子后宫住处,朝臣不入万岁门,我只能送你到此处了。

萧昉领着阮朝汐沿着笔直宫道往北走,停在永巷道边。身后跟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他诧异回头,“你三兄怎么还跟着?他不是探望皇孙而来?皇孙不在这处。

永巷是极宽敞的车道,宽度可以容五辆大车并排前行,横贯东西,两边尽头都有禁卫把守。

荀玄微落在后头,和左卫将军一路攀谈着,缓步从长宫道里踱出,走到万岁门前止步。

“万岁门后是后宫重地,朝臣止步。明日辰时,我遣人在万岁门外等候,领你去尚书省录供。

他眼盯着阮朝汐,“你带着两名女婢入宫,人手可够?

阮朝汐看身后一眼,白蝉和陆适之一左一右抱着包袱,穿同样服色的交领襦裙,低头站在身后。

“白蝉和陆巧两个精明能干,足够了。

左卫将军抹着汗提醒,“小皇孙在圣上的式乾殿。荀令君欲探望的话,是不是要随末将回云龙门,左转过东柏堂……?

荀玄微装作没听见,把话题闲扯开,继续寒暄着在万岁门外等候。

不多时,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官迎出来,端庄行礼,“奴杨氏,任宫里三品女史。敢问这位小娘子就是荀九娘?

阮朝汐上前一步,“我是。

萧昉大松了口气,指着女官对荀玄微道,“服侍曹老太妃的杨女史,这下不会出岔子了,你可以放心交人了?

荀玄微走近两步,隔门打量着那女官,“听闻小皇孙会交给曹老太妃看顾?

杨女史福礼道,“小皇孙还在陛下的式乾殿内,由御医看诊,今日应会送来宣慈殿。

“吾家九妹暂住宣慈殿,贵处打算把人如何安置?

“老太妃吩咐下来,已经腾出了两间偏殿。一间安置小皇孙,一间安置贵眷九娘。

阮朝汐听那

女官条条说得清晰略放下了心“三兄听起来稳妥无差我去了。”

她当先迈进万岁门白蝉和“陆巧”低头跟随在后走出几步回身时身后的视线果然跟随。她入了外臣难以插手的后宫以荀玄微事事都要握在手里的性子心里定然不会放心。

她冲他微微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担忧。

————

永巷果然是一条极敞阔的长道长三四里。永巷以北修建了大批精巧的楼阁飞檐映出宫墙两边宫人来往不熄。

这头叫“万岁门”另一头叫“千秋门”禁卫重兵把守在两道门处隔绝后宫内外。

宣慈殿位于后宫正中周围池阁环绕景致清幽。曹老太妃是宫里硕果仅存的长辈住在宣慈殿极少出去阮朝汐刚进宣慈殿门远远地就闻到浓烈的香烛气息。

“老太妃笃信佛法。”杨女史低声提醒“脾气极好的老人家只爱清静白日里大半时间在佛龛前念诵佛经。九娘在偏殿暂住期间早晚问安了便可回自己住处不必多拘束。”

阮朝汐点头应下。

只不过爱清静的老太妃今日注定要被烦扰。

阮朝汐前脚才进门后脚就听到门外一阵慌忙脚步声有人催促“快快。”脚步声变成奔跑着裹挟着幼童尖利的大哭声传进殿门。

两名内侍满头大汗地奔进宣慈殿“小皇孙送来了。一路啼哭不止兴许是疼了饿了快来几个女官伺候。”

东侧回廊处人影闪动

阮朝汐站在草木葱茏的庭院里往后避让两步注视着宫门外喧闹动静。

隔着百步距离被人群簇拥着的幼童面目当然看不清楚只远远地看见额头处一圈严实包裹的白纱布女官们百般哄劝但那孩子依旧不住挣扎着尖利哭喊“阿娘我要阿娘!”

他阿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谋害他阿娘的嫡母也被赐死连带着害了东宫众多无辜性命。一场突发的人祸毫无预兆地开始又消亡牵扯的都是后宫女子不知会不会记入史书还是会悄无声息掩埋于岁月长河中。

阮朝汐默然往西面走。給她准备是的西偏殿。

小皇孙尖利的哭

喊声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前才停歇。满殿女官终于得了喘息时机,安排阮朝汐觐见曹老太妃。

老太妃果然如她所想,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满头银发,一百零八颗佛珠不离身,说话间时不时喃喃念诵佛号。小皇孙依偎在太祖母身侧,大哭大闹了整个下午,人已经安静下来,只是精神显得蔫嗒嗒的。

曹老太妃拉着阮朝汐的手,稀罕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豫州是个什么好地方,你家做官的兄长我看过,生得神仙似的,如今见了你,又生得跟仙女似的!

老太妃说话口音浓重,阮朝汐勉强听得懂,抿着嘴笑了笑,“老太妃谬赞。

杨女史跪坐在老太妃身侧,正拿了只金澄澄的新贡枇杷给小皇孙把玩。小皇孙没精打采地拍去旁边。

阮朝汐说的是纯正的洛下雅言,老太妃听得也吃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鸡同鸭讲了半日,阮朝汐察觉小皇孙在盯着她看。

吮着手指,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目光太过专注,阮朝汐说话的声音渐渐停了,视线瞥去一眼,小皇孙立刻张开手,“嬢嬢,抱抱。

满殿的女官都笑了。

“小孩儿都是这样,格外喜欢相貌好的。杨女史笑着张开手,“小皇孙,莫看到美人就喊嬢嬢,奴抱抱小皇孙。

小皇孙把杨女史的手毫不客气推开了,还是对着阮朝汐张开手,“嬢嬢,抱抱。

满殿的欢笑声里,阮朝汐想起东宫此刻满地赐死的尸体,心里微微一酸,倾身往前,抱了抱小皇孙。

柔软的小身体依偎在怀里,两条小手臂立刻紧紧抱住了她不放。

曹老太妃惊奇地看着场面,满口浓重的冀北口音对周围女官道,“瞧瞧,这才是佛家里说的有缘。

有女官附耳过去,悄声说了几句。

曹老太妃露出震惊的神色。“原来竟是九娘救下的?难怪,难怪。小孩儿都是生来慧根,知道谁对他好。

急忙吩咐左右,“赐赏,看看库里有没有玉如意,捡顶好的赐一对下来给九娘。

阮朝汐抱着小皇孙谢了赏赐。

两三岁的小孩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一觉醒来不见了阿娘,在满殿室的陌生人里盯紧了阮朝汐,紧搂着不肯放手。

一群女官哄劝着用了晚膳阮朝汐实在抱不住了把小孩儿放下小皇孙牵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身后。

阮朝汐无奈地牵着他去正殿里寻曹老太妃。

“小皇孙总不能跟臣女睡下。”

正殿里摆放着佛龛曹老太妃缭缭青烟里哄着小曾孙

小孩儿不喜浓重的香火气味又哭闹着要阿娘。

哄睡哄了半个多时辰老太妃清静惯了被吵闹地精疲力竭最后在女官的劝说下阮朝汐逾矩入了寝殿跪坐在卧床边老太妃抱着曾孙盘膝坐在床上小皇孙在曾祖母的怀里沉沉睡去时小手还勾着阮朝汐的手指。

初更时分一轮半圆皎月悬挂于殿外树梢。月光映进寝殿映亮了幼童无邪的睡颜。

阮朝汐动作极轻地把自己的小指从小皇孙握紧的拳里抽出孩子毫无动静。

“睡沉了。”她轻吁了口气。

曹老太妃怜爱地抚摸怀里的曾孙低低地叹了声“造孽啊。”

阮朝汐不知该回什么。寝殿里随侍的女官也都沉默下去。

东宫妻妾尽数赐死的事早已传遍了皇宫各处。

曹老太妃问“太子还在太极殿外跪着?”

“还跪着。圣上滔天大怒至今未平息。”角落里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老太妃……可要过问?”

“我过问什么?”老太妃叹息说“我只是皇帝继娘占着太妃的名头吃好喝好留这条老命安稳念经过日子还不够?下次再劝的人打嘴。”

寝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低眉敛目再无动静。

阮朝汐抬头看看月色起身告退。“天色不早了老太妃安歇。臣女告退。”

曹老太妃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浓重的冀北口音正叮嘱说“玉如意记得带回去这孩子命大遇见了你是你应得的——”

远处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大响。

寂静的夜里响动来地毫无预兆阮朝汐惊得心里一颤曹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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