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郎君赠送的莲花白玉佩,起先挂在腰间。
悬挂的玉佩随着脚步晃来晃去,引得阮朝汐时不时地低头探看,唯恐不慎掉落在了哪处。
荀玄微见她连写字时也分心伸手摸玉佩,吩咐白蝉打了一条五彩丝绦带穿好,就如高门世家的小娘子戴璎珞项圈那样,挂在阮朝汐的脖颈间。叮嘱她轻易不要离身,日夜戴着。
去东苑进学也戴着,上武课时不慎露出来一次,当时便被人眼尖瞧见了。
坞主待阮阿般不寻常,连带着杨斐和霍清川也都特殊对待,童子们原本私下里议论纷纷。如今见阮朝汐随身戴上了阮大郎君赠送的名贵玉佩,原先各种猜测的声音却齐刷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或远或近打量,带了谨慎尊敬,乃至敬畏退避的眼神。
异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日,阮朝汐惯例清晨从主院过来进学,趁着杨先生短暂不在,闹哄哄的东苑学堂里,李豹儿大着胆子凑过来,极轻地摸了一下细腻的玉佩表面,被火撩着似的急忙缩手。
“又温又滑,摸起来跟豆腐似的。”他惊叹,“多好的玉啊。阮大郎君就这么送给你了?阮阿般,这儿没外人,你照实说了吧。你其实就是陈留阮氏流落在外的小郎君,阮郎君拿这块玉充作信物,把你认下了,是吧?”
喧嚣的东苑学堂瞬间寂静。四周齐刷刷地竖起一片耳朵。
阮朝汐把玉佩扯过来,收进衣领里挡住,面无表情回答,“没有的事,别瞎猜。我不是。”
陆十坐在阮朝汐身后,神色复杂。
陆十和其他童子不同,全靠一张清秀脸蛋被选进坞里,但人毕竟不傻,还挺机灵的。
初来乍到那日,听徐幼棠指着他和阮阿般,私下里笑论了一句‘金童玉女’,他就意识到阮朝汐和其他童子的不同之处。
这么多天,难为他把秘密深深地藏在心底,憋着一口气,谁也没告诉。
文课后跟着上武课,趁着阮朝汐起身去库房挑选木枪的当儿,他缀在身后,瞅瞅周围无人注意,小声说话安慰:
“阿般,他们糊里糊涂乱说一气,你别烦他们。你当然不是陈留阮氏流落在外的小郎君。你是阮氏流落在外的小娘……”
阮朝汐猛地停步,回头瞪他。
她的眼睛天生大而圆,瞳仁黑亮,漂亮是极漂亮的,瞪人时却凶得很,陆十被吓了一跳,赶紧闭嘴,把‘小娘子’三个字硬生生地吞回去了。
“……小……那个。我晓得的。”陆十迭声跟她打包票,“阮阿般,咱们是有交情的人。你放心,我在东苑这么久了,没有跟一个人说出去,以后也不会说。我只想当面问清楚,你当真是阮氏流落在外的小……小……贵人,对吧?”
阮朝汐无语地继续往前走,“我不是。”
武课在庭院中央的沙地处。东苑小子们三三两两地从库房拿出木兵器等候,教武课的部曲还未至,四五个童子团团围住庭院里一棵高大柏树,拍手笑闹起哄,
“谁放的大话?大伙儿可都听见了。认赌服输,姜芝。爬树!爬树!爬树!”
被围在中央的姜芝涨红了脸,咬牙捋袖子,回身一下攀上树干。
“爬就爬!谁不会爬树!”
阮朝汐远远地瞧见这边热闹,停下步子,不出声,也不靠近,眼看姜芝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
她烦姜芝。
前些日子,因为阮朝汐被召去正堂赴贵客宴席,姜芝心里不舒坦了,非要阮朝汐把‘贵客的珍贵赐物’带出来给大伙儿看看,阮朝汐没搭理他。
姜芝是个心思机敏的,看出阮朝汐的敷衍,放话下来说,阮阿般根本没能入贵客的青眼,也压根没什么赏赐。如果阮阿般能当众拿出贵客赏赐,他姜芝当众爬树。拿不出来,那就是牛皮吹破喽。
阮朝汐依旧没搭理他。
但姜芝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天天盯着她,没事刺几句,阮朝汐烦他。
烦姜芝的不止阮朝汐一个。李豹儿也烦他。
用李豹儿的话说,“快十岁的儿郎,整天盯着别人屁股后头唧唧歪歪的,奶娃子讨奶似的,看的烦!”
李豹儿是东苑的孩子王,今儿壮着胆子摸了把玉佩,确认是真货,高门大族才有的绝好的东西。他得了物证,立刻带人来堵姜芝了。
姜芝心头憋着气,当真往东苑最高的大柏树上爬。
这年景的庶民百姓,哪家孩子不会爬树。下头又是雨后的泥沙地,掉下来也摔不重。
一口气爬上了三四丈高处,姜芝箕坐在树杈高处,正盯着树下冷笑,
今日负责教授弓步打拳的高邑长终于赶过来了。
教授东苑的高邑长三十来岁汉子周敬则麾下的得力干将人长得膀大腰圆还未跨进院门远远地就是一声怒吼
“是哪个不要命的爬树!爬那么高意图窥伺主院?!再不滚下去主院这边一声令下给你小子射成刺猬!”
听到‘窥伺主院’四个字树下围拢的童子们面面相觑片刻轰然如鸟兽四散。
姜芝连滚带爬地从树冠高处翻下来沙地自知犯了大错赶紧原地伏倒请罪“高邑长饶命!我实不知!我看阮阿般天天在主院攀爬高处的树枝有时还在树上发呆我……我不知在东苑不可以……”
高邑长指着姜芝的鼻子大骂“主院各处至少拉开了五张弓对着你脑袋!要不是我拦住你还能活到现在嘴硬!”
痛骂了一顿也没细看院子里远远地站着谁抬手招人“把姜芝带回去屋里思过。再告诉霍清川罚了他今晚的晚食。”
阮朝汐默然过去把颓丧的姜芝领走。
送到屋门边时姜芝咬牙想说点什么还没想好说辞阮朝汐却先开口问他“刚才在树上你看到后山了吧?西北边的山里可下雪了?”
姜芝愕然“什么西北边的山里。我没看后山。”
阮朝汐也惊愕了“你难得爬高竟没看一眼后山?那你在树上张望什么。”
姜芝语塞“我……”
他负气爬上了高处看似左顾右盼其实始终留意着树下围住看笑话的童子们。
姜芝反唇相讥
阮朝汐耐心告罄直截了当说:“没瞧你们的热闹。有时看后山有时看坞里有时只是坐着吹风总归往远处看不会留意看近处。东苑西苑吵来吵去罚来罚去的都没甚意思。”
姜芝一怔。
阮朝汐那句‘总归往远处看不会留意看近处’落在耳里他忽然想起昨晚杨先生饭后散步随意和他笑谈了几句
“姜芝你机敏过人有辩才。但天下辩才何其多也。你啊需得多往远处看才配得上你的机敏辩才
。”
姜芝的后脊梁背忽地炸起起一层薄薄冷汗还在想阮朝汐已经转身走了。
清晨她在书房练字当时荀玄微就坐在书案对面开窗看了眼天边的卷云告诉她
“云层浓厚压低从西北方向而来今日西北山中或许有雪。”
西北边是她阿娘临终前手指着的司州方向。她们的故乡。
司州已经落雪了么。
——
午后西北山边的浓云果然聚拢过来天光晦暗各处早早地掌了灯。
书房里点起了明亮火烛。
阮朝汐趴在书案边摊开杨先生给东苑童子们准备的千字文描红本‘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笔一划地在纸上认真描画。
笔下端正写着大字心神却飞到了远处。
自从阮大郎君的玉佩挂在身上她得空时总是不自觉地追忆和母亲共度的艰难年月回忆从母亲口中陆续听来的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试图从模糊的童年过往里找寻属于士族出身的蛛丝马迹。
然而她的童年太过颠沛了。记忆里大都是零碎的片段。最清晰深刻的反倒是豫北小院里的那两颗沙枣树和屋里永不停歇的织机声。
她回想的时日越多记忆越模糊杂乱。渐渐地就连她自己也难以分清那些充塞了脑海的混乱片段究竟是真实的童年记忆还是她自己过于渴望寻到证据、证实出身的臆想。
想着想着一不留神
“呀。”她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要用袖子擦拭。
手里突然一空紧握的笔管被对面拿走放回笔山。
“心神不宁何必勉强再练。回去休息明早再来。”
白蝉端上一碟子奶饼。阮朝汐心事重重地起身拿布擦拭手上墨痕的时候鼻下闻到了奶饼的香气。
荀玄微在斟酌着写一封文书制式的书简。奶饼热腾腾的放在手边他并不抬头极随意地把小碟往旁边一推就是无甚胃口不想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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