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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赎剑宗(四)

“抓住她,一个臭丫头能跑多远!”一群人行色匆匆。

无人注意到不过数十米远的小陡坡下藏着一处洞口。

洞口极窄,四周灌木丛绕,极为隐秘。

洞内矮身躲着一个娇小人影,那少女约莫十二三的年纪,侧耳凝神,仔细听外面动静,等到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见,确认这群人已经走远,她神情微动,喘口气算是放松下来。

白虞双手扶着石壁细细摸索,摸到一处凸起,屈膝发力,一蹬脚利索爬出洞口。

山间积雪消散,白色褪去后野草逢生,寒风盈袖。

夜间温度越来越低。

攀岩的动作耗费少女许多力气,双颊泛出红润,面色却苍白如雪像是病了很久,墨发高挽斜插一根素白簪子,额角碎发散落随风而动。

一双黑瞳似盛郁郁秋水,此刻写满了恐惧。

顾不得心爱的狐裘占满杂枝碎叶,白虞满身狼狈,一个劲得朝着反方向跑去,腿下恨不得抡出火星子。

她随父母来雾隐山游玩,途中听闻山上有种漂亮果子只有晚上在月光下才会显现。好奇心作祟,她撺掇谢祁玉支开护卫偷偷跑来山上。

没曾想她前脚与谢祁玉走散,后脚又遇山间匪贼。

跑!不能停!

疾风如刀子刺破面颊的皮肤,喉咙如火般灼烧也不敢停下脚步。

......

白虞停住了。

挡在她面前的是一条体型庞大、张着血盆大口的野狗,前爪上还勾着几块碎布料。

前有恶狗,后有山匪。

白虞屏住呼吸,拔下发间白簪,墨发倾泻。

下一瞬,朝野狗飞扑过去。

......

夏雨来得急促,打弯了竹叶尖尖,顺着清透的细密纹路,一颗接一颗地重重砸向地面,噼里啪啦来势凶猛。

白虞倏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布满额头,惊魂未定。

这几日她反复不断梦到雾隐山那夜。

梦境里发生的一幕幕惹得她头疼欲裂,脑浆像是要炸开来般。可一醒来,梦中种种皆作云烟消散去,似山中一缕袅袅青烟无声无息与天色相融,叫人瞧不出半点痕迹。任凭她绞尽脑汁,也记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娘亲说,是谢祁玉不顾自身安危冒死将她救了回来。

虽说记忆残缺,但这份救命恩情她常记心头。

所以有日午后,她无意撞见谢祁玉与一只狐狸无端说情话,那时她的心中便有了猜想。在天赎剑宗,勾结妖族,格杀勿论。此事她没有告知任何人。

擂台赛搏命一试,当真救她的命,还保住了剑尊弟子的位置。

自然也为她收获了弹幕的一片骂声。

白虞不清楚这场闹剧最后是如何收的尾。数日她醒来后,被告知:

六月十三,有妖族混入宗内,无妄峰弟子白虞以无垠剑将其当场击杀。不悔峰弟子谢祁玉,勾结妖族蓄意伤害同门,关押待审。

白虞本该松口气,可胸中像是被抽走了什么又被堵上了什么,难受的不是滋味。

和谢祁玉朝夕相处十多年,他们相互陪伴一起成长,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不可替代和磨灭的痕迹。

【不是,我那温柔又儒雅的男二怎么崩人设了?】

【谢师兄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狐妖放弃晋升机会!】

【你用了什么邪术让作者为你修文!!!不惜改崩我们谢祁玉人设!!!还我温柔男二!!!】

【趁作者修文停更来重温前面剧情,好家伙,给我喂坨大的,弃了弃了】

【弟子愿以十斤脂肪换白虞寿命减少十年。】

【......】

少女只是望着弹幕,并不作声。

“药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轻手轻脚推开。

闻声,白虞强支着身子坐起来,透过纱幔的小逢窥见来人的碧色衣袂,脸色倏地沉下来,隐隐透出不悦。

比起一个已经被关起来的谢祁玉,眼下这个更为棘手。

“小姐您该喝药了。”

进来的是在白家贴身照顾白虞起居的侍女,名为裕年,伴她身侧已有十余年,对她的性子癖好比她亲爹亲娘都熟悉得透。

听闻是幼时家道中落,不得已才被卖来白家做仆役。

母亲见她与自己年纪相仿,做事利索手脚勤快,是个有眼力见的,便将她一齐送来剑宗。

白虞坠崖后养伤那段时日恰逢裕年告假还乡。

裕年进来后利索掀开纱幔,端药候在床头。

那汤药黑乎乎一片,稠如雨后烂泥,光是腥臭气味便令人脑门作痛胃里犯苦水。

白虞端来药碗,指腹刚触到碗缘,惊呼一声。

“太烫了,我不想喝。”

借碗底余热烫手之由,又把汤药推还给裕年。

“良药苦口,小姐你这样任性一身伤什么时候能好。”嘴里嗔怪着白虞任性,手中却还是把药盘子往桌上一放,推得远远的。

眼珠子骨碌一转,瞅见白虞坠崖落下的伤疤。

内衫薄透,少女皮肤若隐若现,似寒冬初雪细腻娇嫩,独独一片粉色疤痕几乎贯穿整片锁骨。

虽然疤痕有渐好的趋势,依然能想见当时的伤口得有多狰狞。

裕年不敢继续想,当时这样娇生惯养的姑娘是怎样从崖下一步步爬上来。

她鼻尖泛酸,匆匆挪开视线。

“坠崖的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得有多心疼你。”

裕年不知从哪翻变出来的红糖枣糕,几块枣糕齐整躺在布帛上,竟也没遭压扁。

她如哄幼童一般,语调扬起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吃完枣糕咱们就喝药,好不好。”

见白虞面露难色,以为她在为谢祁玉一事忧心伤神,小心觑着脸色安慰道:“我听说这几日的事情了......谢少爷的事情,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谢少爷对你一直关爱有佳,把你当心尖尖上人捧着护着......”

“裕年!”

良久,白虞开口打断。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被批评却又不知错在哪的倔强孩童,努力压抑自己的委屈和不甘。

“我真的不想喝药。”

“别使小性子,小姐最乖了。”

白虞抬眸。

看着自裕年走进来便一直浮于她头顶的弹幕。

【药里有毒】

【白虞这下能死了吧!】

“我说了不喝!”

少女的杏眸暗含薄怒,唇线紧抿,双颊因怒气悄无声息地染上绯红。

“......”

裕年被这一怒斥钉在原地,双手呆呆捧着枣糕悬在半空,无所适从。

有一刹那她觉察到眼前的少女似乎有哪里变了,明明是熟悉的面容,和对方眼神相撞,平日总对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此刻像一头受惊幼鹿,充满惊恐、愤怒和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意识自己太过激动,白虞深呼吸,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出去吧,我要自己歇一歇。”

“可是小姐——”

“出去。”

俄顷屋里子只剩下白虞一人,一碗汤药,和一群七嘴八舌的弹幕。

【这咋和我第一次看的剧情不一样了呢?】

【珍惜现在这个白鱼,以后还有会黑鱼、红鱼和死鱼,就是没有活鱼。】

【被一起长大的人背刺,真惨啊,同情女配呢。】

【同情什么,都是咎由自取,看过她后期做的事情你就不会说出同情这两个字了】

【不好意思,一周目,还真没看到后面剧情。】

【......】

胸口再次传来痛楚,一波接着一波浪潮般扑击心底最柔软之处。

白虞无意理会聒噪弹幕,朝着门口方向望去,看了好一会,门扉紧闭似与外界隔断般,没有人再进来。

趁着恢复点力气,她手腕撑住床沿,手臂和腰椎一齐用力,艰难地将自己撑起来。

磕磕绊绊换上体面点的衣裳,光是从下床走到桌边,白虞额头上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汗,呼吸失了分寸。

她本就坠崖旧伤未愈,又来这么一遭,纵使神仙的身子骨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盯着黑黢黢、凉透了的药碗,白虞心思愈发沉重。

但转瞬间又释然,与其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验证心中疑惑。

**

山阒鸟静,月影斑驳。

聒噪的蝉鸣彻响整个牢狱,兰掌门给这座专门处置犯错弟子的地方起了个好听名字,叫清阁。

赎罪洗污,是为清。

牢里阴暗潮湿,地面像是刚被泼洗过般倒映出油灯光亮,空气里若有似无飘着血腥味。

微弱幽光起不到半分照明作用,反叫这地方添了森森阴气,令人不寒而栗。

见到谢祁玉时,白虞露出诧异的表情。

没有她预想中浑身浴血、衣衫褴褛的落魄模样,反而一身水洗发白的麻布,干干净净,端坐于矮桌旁。

既没有君子落难的愤懑和失意,也没有......

白虞不动声色将人上下打量个遍。

丝毫没有死了狐妖情人的寡夫愁容。

这副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从前爹爹在会客厅招待客人的模样。

不紧不慢,从容写意,颇是岁月静好。

白虞盯着对方许久,犹豫再三,打了无数遍的腹稿此时半句话也问不出口。

要从哪开始问呢,问他近日是否吃得好睡得好,问他为何会认得人人喊打的狐妖,还是问坠崖之事是否出自他的手笔?

正她踌躇之时,谢祁玉先开了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他掀起眼皮子,暗色中一双眸子如寒潭冷冽。

视线交错的瞬间,白虞忽而想起多年前在雾隐山,她也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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