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回门前,王若芙与林世镜一道去了一趟城郊雀灵山。
春夏之交多雨,昨日还是大好晴光,夜里妖风一吹,顷刻间阴云密布,打下豆大的雨点来,一直到早晨都没停下。
连绵的雨幕笼罩这座种满墓碑的矮山,不少方碑前野蛮地生了杂草,无人打理,日复一日水滴石穿,已连碑上的字都模糊不清了。
吹了阵阴风,王若芙瑟缩了一下,很快肩膀被林世镜揽过去。
这是她第三次来祭拜汤妙光。
还记得头一回,她作为亲女扶棺送灵,亲眼目睹汤妙光的死状后,又亲眼看着那副棺木被埋进泥里,从此她们母女俩真正阴阳两隔。
那也是个雨天。秋天的雨,比今日细一些、密一些。
那天算得上她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何为自由。
而今日——王若芙回头看林世镜,他也回望她,只看向她。
她摔摔打打走了很多弯路,差一点又陷进沼泽里,但好在以后不会了。
王若芙牵过林世镜的手腕,带他到汤妙光墓前,二人并肩立着,林世镜为她撑一顶油纸伞,雨点成线砸落身边,节奏鲜明,人世嘲哳。
她想让汤妙光看看林世镜,于是轻声道:“阿娘,我已成婚了。你见过他吧,是栖池。”
除去这两句话,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世今生,她对汤妙光的印象都很模糊。对林景姿,她怕过、怨过,但最终还是依赖的,还是熟悉的,可汤妙光呢?她似乎都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
她不知道汤妙光想让她长成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汤妙光对她是否有要求。仿佛这个亲娘在她的生活里,只是一个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莫名的自厌涌上来,然而她仍是沉默。
直到很久之后,直到林世镜与她十指紧紧相扣,王若芙才回过神来。
她盯着那块“恒国公王崇妾汤氏之墓”良久,最终只留下一句,“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也会让小阿苇过得好的。”
你放心吧,阿娘。
他们俩今天难得起得早,从雀灵山往回走,马车停在恒府门前时,也不过辰时末刻。
绿波巷多住着太原王氏这般底蕴丰厚的世家,家家高门高墙一挡,宅院深深不见底。
王崇上朝还没回来,于是府门前只有林景姿候着他们。
王若芙被林世镜搀扶下了马车,林景姿缓步迎上来,带了一缕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眉眼是温和的,“栖池来信说要先陪你祭拜汤氏,我以为你们还要再晚些才到家里。”
王若蔷从林景姿身后探出脑袋,激动地一下撞进王若芙怀里,“阿姐!”
她这下可是撞得狠了,王若芙险些没站稳,还是林世镜扶了一把。
他曲起手指敲若蔷额头,“没轻没重的。”
若蔷朝他吐吐舌头,“表兄现在是天天见我姐姐了,我下一次见她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林世镜才不会被她绕进去,当即道:“绿波巷跟潇水巷拢共隔了不到三条街,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天天来见若芙。”
王若蔷眼睛一亮,“真的?”
“假的。”林世镜漫不经心道,“少来点。”
王若蔷转头要给林景姿告状,被林景姿一个眼神瞪回去,瑟缩在王若芙怀里不敢说话了。
林景姿道:“行了,外头还有点小雨,赶紧进去说话吧。”
今日只是小家宴,东府几位都没来,席上只有林景姿、若蔷若苇,和从学堂赶回来的恪儿。
若蔷话多,今日又难得正逢恪儿休息,阿姐阿弟都在,她更是兴奋。
王若芙向来纵容她,上辈子是,这辈子失而复得后变本加厉地溺爱。哪怕若蔷手脚不当心,一盏黏糊糊的葡萄水泼到她衣袖上,她也只摸摸小女孩愧疚得皱起来的脸。
多难得啊,她要能闯一辈子的祸,一辈子没心没肺,多好啊。
但林世镜倒是有点凶,板着脸对王若蔷道:“又折腾你姐姐了?”
恪儿念书念得有些呆了,一板一眼地跟着林世镜重复:“四姐姐又折腾三姐姐了。”
王若芙拍了下林世镜手背,轻声道:“你别怪她。”
若蔷往王若芙身边缩了缩,“对嘛……姐姐都这么说了……”
林景姿搁下筷子,冷脸看向若蔷:“待你姐姐和表兄走了之后,多练半个时辰的字。”
若蔷扁扁嘴,却也知道自己犯错,“好……好吧。”
王若芙揉揉她脑袋,安慰道:“换一身就好了,没事。”
她不少衣裳都留在院子里,林景姿陪她去挑了一身。菱角一样青涩的淡绿,像一池峭瘦的水。
王若芙换衣裳的这阵工夫,林景姿问她:“和世镜处得还好吗?”
她点点头,声音放得很轻:“表兄待我很好……”
林景姿目光有些复杂,半晌方道:“我是听他还一口一个姑母地叫我,怕你们二人生疏了。到底这桩婚事前头出了不少事故,他心里若没有一点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若芙垂眸,芥蒂?当真有吗?可林世镜从来没有显露出一分一毫。
是他太会掩藏,还是她太不在意了?
面对林景姿,王若芙只粉饰太平道:“表兄没有介意。其实我在林家也还唤着舅父舅母,日子还长,总会慢慢改过来的。”
林景姿眉间隐隐有忧色,但被掩饰得很好,王若芙只捕捉到一刹,她又变回波澜不惊的模样,道:“世镜若心里不痛快,你也多忍让些。之前总归是我们家反悔,你又和太子殿下不清不楚地牵扯上,他能不介怀吗?”
王若芙想反驳林世镜没有,林世镜很好。但她又忽然想,真的没有吗?
他从来不提,她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王若芙只得转移话题问:“最近是若蕴帮母亲打理家中铺面产业吗?”
提到这儿,林景姿神色终于和缓了,“是。她很有天分。”
说罢,林景姿又问她:“是你劝的若蕴吗?她那个性子,我当她不会管这些的。”
王若芙摇摇头,“是若蕴自己来找我的。”
林景姿微讶,“她竟愿意吗?”
王若芙笑笑,“母亲当年说过,我们到底是亲姊妹,她自然愿意的,只要您放手让她做。”
林景姿凝视她片刻,而后心照不宣地淡笑,“看来是我从前把什么都抓得太紧了,如今放手让若蕴去管也好。她自己看着账上的盈亏,想来也能知道家里的不易。”
说到此处,林景姿顿了一下,将声音放轻,道:“你在章华殿最后一晚,寄回来的信里写‘及时止损’,其实你也察觉到了吧?今上对咱们家的态度,算不得很好。”
王若芙心下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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