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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帝心

太极殿内,沉香袅袅,朦胧的烟雾弥散。

穆靖南身披黑色绣金龙袍,高踞龙椅,他神色冷峻,双眸微微眯起,带着审视,仿佛能洞察一切。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案,他垂眼睥着立身于龙案前的叶太医。

后者低垂着头,神色恭谨,他暗揣着帝王心意,谨慎开口道:“陛下,娘娘的确有孕,只是……”

穆靖南生平最不喜听医者嘴里冒出的只是但是,他不耐的蹙眉,沉声道:“说。”

帝王明显心情不佳,骇得叶太医心中一凛,他连忙跪下,答道:“只因药物作祟,娘娘脉象才略显紊乱。”

此话一出,案首传来的紫檀桌的敲击声戛然而止,气氛凝固几分,又迎面袭来一阵威压,叶太医未敢抬头,他手心冒出薄薄一层汗,那冷意从脊背窜至心头。

“朕是否说过,你在太医院不过是挂个名,其余都不要紧,唯需保证皇后身子无虞?”穆靖南面色阴沉,语气透出几分怒意。

是了,若无穆靖南的意思,叶太医怎么会整日里四处乱跑去凑那些个鬼热闹。

瞧遍整个太医院,也未见得有一位太医有他这般闲余,更遑论还去给各宫的丫鬟女侍看病的。

显而易见,这看病不过是个由头罢了,穆靖南真正要叶太医做的,是监察各宫不会出现来历不明的药物熏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更为了方便探查,叶太医这才谁的差遣也都“听”。

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哪里会由着素来目中无人的程德妃支使,没洒毒粉毁了她的脸蛋都已是够道德的了。

皇帝登基以来,这后宫里头算上皇后也不过才六位嫔妃,除去阮如安的坤宁宫,叶太医是整日里去这个宫替女侍瞧病,又去那个宫给嫔妃主子问平安脉。

不夸张的说,这去其他嫔妃宫里的道,叶太医可能比穆靖南还要熟上不少。

程德妃此番筹谋定然是蓄谋已久的了,穆靖南并不认为叶太医会毫不知情。

果然,叶太医沉默半晌,似是在为自己辩驳,他开口道:“微臣已细细查验过,此香对娘娘凤体并无任何损伤,仅仅只是嗜睡恶心而已。”

天地良心,对于叶太医这样在宫外头见识过不少大病怪病的人而言,嗜睡恶心委实算不上什么问题。

并且这件事对于皇帝而言可不是什么坏事,程德妃若真栽在这上面,皇帝便少了件烦心事,便能多腾出些人手去应对外头的人。

“仅仅?”穆靖南冷嗤一声,“明日朕让人打断你的腿,仅让你腿疼上一疼,你意下如何?”

“……”叶太医不明白这两件事是怎么可以相提并论的,但上头坐着的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大渊朝的帝王,他若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可偏整个家族都还要好好讨日子的,他思忖片刻,还是作揖叩首道:“是臣说错了话,请陛下恕罪。”

“罢了。”

穆靖南虽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却是个瑕疵必报的。

“你回去将这香重制一回,想法子弄得无色无味,塞进兴庆宫去。”

叶太医闻言,神色一怔。

要知道帝王是否宠幸、何时宠幸妃嫔都是专有敬事房的人记录在彤史上的,想必此刻那本册子上全写着皇后的名字,这后宫其他妃嫔若是有了喜脉……

那可就是失德,更有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的帽子连着往下扣……如此罪行,程德妃被处死都是轻的了,若是皇帝真有意追究,依着律法,程家也能去流放一番的。

但说归说,程家若真这么容易倒台,皇帝也就不会命他这样没日没夜的紧盯着后宫了。

“是。”帝王下旨,叶太医自然恭敬应下,他抿唇半晌,想起今晨的事,复又开口道:“陛下,今晨微臣为皇后娘娘诊脉时,是依着假脉说的两月身孕,这往后娘娘若追究起来……”

叶太医是个怕惹麻烦的,他只想赶紧还完恩情,麻利的离开这个稍有不慎就要丢掉小命的皇宫。

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自然是要小心为上。

不知是在宽慰,还是在承诺,穆靖南缓缓道:“皇后不会对你如何的。”

闻言,叶太医暗自松了口气,行过礼后,小步退下了。

偌大的太极殿内,沉香缭绕,穆靖南指尖摩挲着衣袍,垂眸深思几息,对着一侧侍奉笔墨的李大监道:“郭子寒可找到了?”

“陛下,镇北王还未遣人来回话。”李大监垂目答道。

“让他们动作快些,务必赶在霍若宁前将人找到。”穆靖南并未抬眼,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奏折上,其间‘废后‘两个大字赫然跃于纸上,“盯紧程氏,若再让她钻了空子,你便不必来御前侍奉了。”

李大监连声应下,见皇帝一番心不在焉,他转了转眼珠子,试探开口道:“陛下,娘娘有孕,定然是极想见您的,想必碍于您政务繁忙,也不敢多来叨扰,不如一会子午膳便去坤宁宫用吧?”

“你如今倒是能做朕的主了。”穆靖南意味不明的看了李大监一眼,语气中并无半点责怪。

李大监低眉笑了笑,开口道:“陛下说笑了,那……”

他拉长语调,等着穆靖南反应。

“遣人去传,午时去坤宁宫用膳。”

语罢,穆靖南状似不经意地拿起奏折‘认真’批阅起来,嘴角不经意勾起,整个人都愉悦轻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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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

才刚喝了女医熬的安胎药,阮如安正斜倚在窗边,仔细翻阅着女官呈上来的年终庆宴的一应收支、筹备状况。

“便说这一条,”阮如安抬起眼眸,神情严肃,“光是花灯就支了七百两,那花灯是金子做的不成?”

这账目是越看越离谱,不仅格外铺张浪费,还奢靡极了,阮如安眉头越皱越紧,“还有,不过是一场宴,这鳆鱼海蚶进那么多,足五百斤,是打量着人能把它当米吃么?”

“本宫原先定下的规案,你们照做都不会吗?”

先帝在位时,凤位空悬,宫墙内一应宫宴内务都是由阮如安这个太子妃代劳,像年宴这样的大场面,一应礼制规格都是早早定好的。

那女官面露难色,连声惶恐道:“回娘娘,是兴庆宫娘娘说,今岁乃是陛下登基元年,理应华贵些,方才衬得陛下龙威。”

闻言,阮如安冷冷将那账目扔在女官面前,她目光凌厉,“本宫倒不知,如今是程德妃做主了?”

“娘娘息怒,”女官连忙下跪,开口道:“臣绝无此意啊。”

这女官字字句句说着无意,跪下时却不见半分不安畏惧。

是了,如今在旁人眼里,她兴许只是个没有位高权重的母族、无脑痴情于皇帝的空壳皇后。

膝下有子如何,得皇帝宠爱又如何。

真情这种东西,是宫里头的人最摒弃最不屑的玩意儿,她们看惯了父子反目、帝王恩殒,便觉着世间一切都该如此薄情寡义。

可阮如安才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任人欺辱的主儿,今日若不好好发落了这个女官,叫她回去作威作福,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嚼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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