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的动作的确很快,宫门阖关之时,他踏着暮色回了坤宁宫。
“娘娘,主子传话来说,让您不必忧心,赐婚一事,他自有对策。”
小福子半跪在地上,一字不落的重复着霍若宁的话,“主子还说,今日早朝后,白祭酒以商议推行新教制求见了陛下。”
闻言,阮如安眸色渐深。
国子监祭酒,白暨。
清流能有如今之势,且看程太尉和吴尚书那点子手段便知了,他们背后必然还有更为要紧又更为机敏的人,暗自支撑着摇摇欲坠又总能逢凶化吉的清流一党。
不过嘛……那白暨原先安安静静待在国子监祭酒这个闲职上那么多年,也没见急成这样。
多半是眼瞧着程太尉和吴尚书都不禁用了,他这个“幕后人”终于打算亲自出手了。
但霍若宁既能知道白暨去见了皇帝,难道是在太极殿也安插了人手?
虽说他要真能安插得进去,于如今的他们而言的确也有很多助力。
可天下没有永远的同盟。
他们现在不过是因着有共同的目的和利益揪扯,为了世家、他们尚且还能和和气气暗中筹谋。
可若来日,霍若宁要是生出对大渊不利的心思,那太极殿里那些人手的作用,可就微妙起来了。
虽说霍若宁也不是这么个人,但当初她选中穆靖南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闹出眼下那么一遭。
故而,有些许事还是该未雨绸缪的好。
想到这里,阮如安又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他们说了什么,你家主子可晓得?”
听罢,小福子未曾犹豫,直言道:“白祭酒是在朝上提起此事的,主子便也是在那时候听闻的。”
“娘娘若需要主子往太极宫里安插人手,奴才自会传话。”小福子顿了顿,复斟酌道:“可主子未必……”
他想说太极殿里三层外三层皆是皇帝的眼线,固若金汤,霍若宁不一定安插得进去。
但阮如安以为他是想说霍若宁未必肯做那么冒险的事。
故而不待小福子说完,她便轻轻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今日也有劳你了,一会子你去寻冬儿拿几片金叶子,就去歇着吧。”
“是,多谢娘娘。”小福子应声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阮如安缓步走向书案前,她捻起昨日兰贤妃送来的审问那小内侍的状纸。
烛光映照下,瞥眼扫视那娟秀字迹时,那用朱批的“白祭酒”三字格外显眼。
阮如安面色渐沉,将那状纸叠好,随后放进了书柜一侧的暗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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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
皇后召六部女眷入宫赏梅。
因着那懿旨上都是请的未出阁的女郎,众人也私下纷纷猜测,是否是皇帝或是镇北王又要纳妃了。
当然,考虑到皇帝两月多前才刚纳了五位妃嫔,众人便都将视线放在镇北王身上。
这些天,每每下了朝,都有臣子来给镇北王道喜的,恼得镇北王是有苦说不出,夜里回府还要睡书房。
而“始作俑者”阮如安倒是很惬意,甚至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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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
漫天飞雪,腊梅树的枝条苍劲蜿蜒,灰褐色的树干隐约可见。
朵朵红梅在枝头怒放,深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宛如剪裁精细的锦缎,微微泛出暗光。
不多会子,那雪花轻落其上,花瓣边缘凝结着细碎的霜晶,闪烁着微光。
红梅与白雪相映成趣,花枝间偶有积雪滑落,惊不起一点声响。
远处,几个人影儿缓步行来。
雪花飘零,阮如安身披一件朱红色的狐裘大氅,衬得面色如玉,肤白胜雪。
她正与兰贤妃一前一后行走在雪径之上,脚下积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很快消失在厚重的雪雾里。
一路到了沉香亭,几位女眷已在那里候了一阵子了。
见了皇后贤妃,众人皆俯身恭敬行礼。
阮如安微微颔首,视线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瞧着格外清冷的女郎身上。
那女郎身穿月白长裙,披着浅蓝斗篷,银簪绾发,眉眼冷淡,面容清丽,神情中透着几分疏离。
这便是户部侍郎李远思之妹——李杳杳了。
昨夜瞧了谢淑妃送来的画像,阮如安自然是记得李杳杳的面容的,今儿个得见了真人,倒不大与画上相同。
瞧着更要冷淡些,要更孤高,像是山巅的清雪,不易亲近。
片刻间,阮如安收回目光,唇边微扬,环视众位女眷,开口道:
“正值隆冬,梅花竞相绽放,雪色映红,教人心旷神怡。本宫亦想同诸位共赏此景,以添雅兴。”
“今日得以与诸位相聚,切莫拘礼,随意赏玩,才不负这满园春色。”
“是。”诸位女眷应下,便都各自散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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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几缕红梅枝梢,阮如安不动声色的继续打量着那李家姑娘,却冷不防被人盯了回来,她连忙收回视线,却看着那人缓步朝她走来了。
“……”
倒是个敏锐的女子。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李杳杳的声线倒不似她的相貌一般,听来是娇软甜糯,让阮如安不由得想起那位镇北王妃。
难道江南女子都兴这个声调不成?
“免礼吧。”阮如安淡淡笑着,轻声道:“李姑娘可喜这腊梅?”
左右都被人发现在偷看了,先发制人,也总比被人拆台来的强。
“臣女并不常见这般雪景中的红梅,倒觉得格外有趣。”李杳杳略微一福,她语调不疾不徐,神情舒展,也没有头回入宫面见贵人的紧张。
是了,她倒是忘了李杳杳原本是吴郡人氏,冬日里怕连雪都不大常见的,更遑论冬日里才开的红梅。
“何谈有趣?”阮如安复又问道。
李杳杳目光轻抬,凝望着那枝头绽放的红梅,微微一笑,“这梅花于寒冬独放,倒让臣女觉得,天地万物,皆有其逆旅。梅花寒中生香,非是傲雪,而是借雪映己之清白。”
寻常人都只叹腊梅傲雪凌霜,不畏严寒,倒鲜少听到这种说法的。
闻言,阮如安心头生出几分惊讶,复应和道:“姑娘果然慧眼独具。”
“这寒梅能借雪生华,冰壶秋月,澄澈无尘。风雪再大,也不过衬得它愈发高洁不染,超然物外。”
“如此风骨,实为难得。”
说这话时,阮如安定定看着李杳杳,也不知是在说这寒梅,还是在说面前人。
李杳杳微微低头,唇角含笑,婉婉道:“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随心所感。”
“李姑娘可有心仪的郎君?”阮如安这话问的突然,却也是她细细好生思量过的。
与通透玲珑的人说话,就该说的敞亮些,若是藏着掖着,有时候反倒适得其反,横生祸端。
听闻阮如安的问话,李杳杳神色微微一顿,却未见慌乱。
几息间,她从容地抬起眼,眸中仍旧含着淡淡的笑意,恬静如水,又缓缓开口道:“娘娘垂询,臣女感激。但若说心仪之人,臣女倒未曾有过。世事如风,唯有自心可依。”
短短几句交谈间,阮如安倒生出几分倾赏之意。
这世间繁华,若能守住自心如初,倒也是难得的。
这李家姑娘今岁不过十五,能有这般见解,可见李侍郎这个兄长是花了心思教导胞妹的。
又想起昨日谢淑妃所言,兄妹二人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阮如安心头生出几分犹豫。
当今世下,无欲无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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