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嘶鸣混着急刹声,扰了车内沉溺的呼吸。
勾着又交缠了两下,方才退离。
安静下来,才听到簌簌雨声,雾气氤氲的车窗玻璃外,淌着蜿蜒雨水。
贝拉抹开玻璃雾气看向窗外,镜面倒影里,蓝色眼眸瞬间眯起。
仰靠在车壁的希斯克里夫,屈指蹭上那艳丽脖颈,“你出汗了,贝拉。”
怀中人没有起来的意思,蓝眼睛望回他,水光潋滟。
“亲一路了贝拉,还要?”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你可真贪吃。”
画眉庄园大门外,椴树枝桠在夜雨里摇摆,树下打伞的女仆,看眼身侧煞白着脸的女主人。
“夫人我说了,您不必这么急着质问希斯先生,毕竟亲眼看到,实在未必有趣呢。”
糖霜般的白雾中央,被抹开的清晰玻璃里,鹅黄方领里那段霜色锁骨,染着斑驳颜色,埋在那里的男人贪婪起伏,又移向那没了口红的唇,不得餍足地索取......
希斯克里夫先下了车,单手搂过贝拉将她放在没水洼的地方,南希忙给打上伞,将手里那把给了希斯克里夫。
三人进庄园,迎面遇上伊森。
“南希,你怎么不给夫人把伞,就叫她淋着跑回去了?”
不等南希回答,沉下脸的希斯克里夫已脱离他们,大跨步急走向屋子。
“我不同意!他们不可以订婚!!”
还没进会客厅,就听到了凯瑟琳的怒吼。
“原来你们最近鬼鬼祟祟地,出去进来,是在干这好事啊!”头发衣服都被打湿了的凯瑟琳,像只被夺了食的母老虎,冲两个男人嘶吼,“好呀希斯!好呀埃德加!你们两个居然一起骗我啦!你们俩合伙要弄死我呀!”
“你还怀着孩子,凯西,”埃德加心疼地手足无措,“你不要激动。”
“埃德加.林顿,你当没当我是这画眉山庄的女主人!?我也是伊莎贝拉.林顿的监护人!你怎么敢越过我的权力行这事!”她简直气死了,“你这个懦夫!就只会用这种法子令他远离我么!”
门口观望的南希,凑近贝拉耳语,“小姐,要进去添把火么?”
“不要,我们走吧。”
等回了自己卧室,贝拉才解释道:“不能太刻意了,希斯克里夫太警觉危险了,如果他反应过来是我算计他,我真不敢想他又要整出什么好活!”
“天杀的希斯克里夫!真是坏透了!不可救药了!”铺床的南希拍打着浮灰,力道像揍人,“厂子那边忙成一锅粥了,他作为合伙人不仅不帮您,居然还在背后算计您拖您的后腿,他这么行事,就不怕下地狱么!”
“他自己就是恶魔,还怕什么地狱啊。”贝拉从背后抱住她,“你做得很好,南希,幸亏有你.....还好有你。”
南希转过来,心疼地回抱住她,“小姐,上帝定知道您受苦了,主不会叫您白白受难的,《哥林多后书》不是说了么,我们这暂时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呢!”
红着眼睛的贝拉笑起来,“说得好亲爱的,会的!”
天刚蒙蒙亮,约克郡西教区副牧师希尔得斯,就穿好黑袍套上白色圣带,拿着《公祷书》与十字架出了门,马车迎着细雨,奔向画眉庄园。
刚下车管家就迎上了,极尊敬地将他引入书房,奉上上等红茶。主家似乎为着妹妹的喜事整夜未合眼,看着很是疲惫,两人简略交谈,确认了流程细节。
仪式场地是庄园主宅邸的小礼拜堂,大十字木架前,是铺着白色亚麻布的长桌。
他检查过桌上的《圣经》、羽毛笔与婚约文件,看向两位新人。
分开看,真是两副上帝创造的美丽容颜,站在一起,反倒瞧见怪怪的。
男士眼下的乌青比主家都重,但目光却是很有神采的,光洁的下巴显然是刚修理过,除了右臂不太利索,礼服可谓讲究,在他印象里,此人并不是个虔诚信徒,今日真是罕见的庄重了。
女士则正相反,饱足的精神显然睡了个好觉,但眼神却空洞游离,仿佛灵魂不在这里。那象牙色塔夫绸长裙并未熨烫,蕾丝头纱也没用发夹固定,只草草搭在发髻上。
他先以‘婚姻礼文’,做了开场祷告。
展开《公祷书》第173页,羊皮纸在潮气中轻微卷曲着。
“两位,请上前来,将手放于此上。”
男士靴跟声短促有力,女士的鞋尖却迟迟才跟上。
“希斯克里夫,你是否自愿接纳伊莎贝拉.林顿为你的未婚妻,无论顺境逆境,都会摒弃其他所有,终生守护她、忠诚于她,只爱她一人么?”
对着圣主十字架,当着堂下坐着的众人,他沉声道:“是的,我愿意。”
“伊莎贝拉.林顿,你是否自愿......”
“先生!”“林顿先生!”
匆匆跑来的两个女仆打断了他,那两人跑到主家面前,一焦急道:“夫人跑了!夫人跑了!您快去找她吧!”另一更是急得跺脚,给他看一张字条,“她撂下话来,此去就死在应许之地,自由的乐土,再不回来了!”
那主家腾地起身,奔跑出去的样子堪称失态。
令他没想到的,是刚承诺忠诚于未婚妻的先生,居然毫不犹豫地撂下未婚妻,也跟出去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被撂下的女士,居然长舒了一口气,唇角勾起笑意来?
*
伍德前跨下马,撑起前臂,坐在其后的贝拉小姐扶着跳下。
细雨令呼啸山庄更压抑了。
灰蒙蒙的一楼大厅,辛德雷拿着酒瓶站在墙角,神志不清地恶狠狠看她,窝在壁炉旁的男仆约瑟夫瞥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翻他那残破的《圣经》,小流氓似的哈尔顿眨着大眼睛看着大人们。
埃德加失魂落魄地坐在脏乱的长桌前,“贝拉,替我上去看看吧,她气极了我,不愿见我,只肯见希斯克里夫呢。”
她上了楼,巡声停在一个卧室前,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个类似明清厢床的封闭小空间。
“希斯!你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啊,难道你现在竟要为她伤害我了么?!”
“不是我伤害了你,是你残忍虚伪的心伤害了你自己,凯西,同时也伤害了我呀!”
“不,我不是要伤害你!看在我比你更痛苦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难道你真的要在我的命和娶她之间,选择她么!”
当里面陷入沉默,贝拉便转身离开了,因为她不需要再确认了,他早就告诉过她答案了不是么?
‘无论天平的那边是什么,我都绝不会拿凯西的命赌! ’
看着门缝下的影子消失,希斯克里夫转向蜷缩在小床上的凯瑟琳。
“凯西,不是只有你,看到我犹如看到荒山,看见林顿家的人,就像看到美丽肥沃的山谷呢!哈,林顿家确实有邪门的力量啊,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上帝忠实的仆人么?不,不是的,她是不信上帝的......”
“希斯!你这话仿佛在说,你也是爱她的!”
“凯西!但我和你不一样的是,我还是会选我的荒山啊!”那灰绿的眼眸黯淡下来,忽又喷出怒火,“可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为了你放弃她呢?!你选了埃德加啊!”
“希斯克里夫!你这个畜生!因为我嫁给他就是为了你啊!”凯瑟琳滚下热泪来,“希斯!我不想叫你做乞丐啊,嫁给他,就能用他的钱令你摆脱辛德雷啦!我最大的悲苦,就是你希斯克里夫的悲苦啊!”
她歇斯底里地哭嚎,“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希斯!不!你已不是我爱的那个希斯克里夫了!那个希斯克里夫,只能在我自己的灵魂里找到了!”
眼前人终是被她的眼泪打败了,无力地垂下肩膀,“我不会订婚了,凯西,坐你丈夫的马车回去吧!我已经没有健康的手臂,令你坐在我马背上了。”
......
凯瑟琳陷在豪华的绸缎里,发狠盯着床边那三人,不肯张嘴吃艾伦喂给她的稀粥。
“凯西?求你别再叫我心碎了吧!”埃德加哀求着,“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呀!”
“我真是厌倦透了埃德加,让我彻底离开吧!我从没有这么迫切地盼望去那个极乐世界!”
“我撕毁同意书还不行么?我想,”埃德加痛苦无比地望向身侧的准妹夫,“你也不会追究我的反悔,不会责怪仪式被破坏的,对吧希斯克里夫?至于那些喜金......”
“不必退了,”希斯克里夫不耐道。
“希斯!可你对着上帝发誓了!”凯瑟琳梗着脖子不依不饶,“人若向上帝许愿或起誓,是不可食言的。你不该令贝拉以为,你是会依誓言待她的!你必须去教会,令神父为你解誓!”
一直在看戏的贝拉忍不住笑了,“凯瑟琳,他又不信上帝,对上帝说的话又怎么会作数?”蓝眼睛清明地瞥向那灰眸,“你觉得我会蠢到,要求撒旦去应对基督的誓么?”
灰眼眸危险眯起,“是呀贝拉,撒旦无需上帝允许,也可行他所欲行之事呢。”
凯瑟琳看着打着暗语的两人,眼眶瞬间又红了,他们定是有了她不知道的秘密,才有了她插不进去的默契,即便那默契是彼此嫌恶的。
“你们都出去,我要和贝拉说话。”
只剩两人后,贝拉端起艾伦放在床头柜的粥,喂她嘴边。
“贝拉,”素日野性刁蛮的眼睛,现下无助地垂着,“我活着最大目的就是他,即使别的一切全部消亡了,只要他留下来了,我就能继续活下来。要是别的一切都留下来,只有他消失了,那我将不再要这个世界。”
“恩,知道。”
“贝拉,你爱他什么?爱他长得英俊么?可我爱他的灵魂啊,我们灵魂是完全一样的,他在我世界里并不是像你一样,作为一种乐趣存在的,贝拉,你不能......抢走他......”
“放心,我不是埃德加,没有受虐倾向,对抢你们这种自私疯狂的灵魂,毫无兴趣。”
在她诚实的目光里,凯瑟琳终于吃了口粥。
蓝眼睛笑看着她,“凯瑟琳,真的,我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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