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老夫人去玉清观祈福,对于那个喜欢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的老道,嵇成夙本不耐烦应付。碍于兄长耳提面命,只得乖乖的跟祖母和阿蒲蒻同行。
他不安分惯了,私底下指使平日里玩得好的几个小舍人到玉清观旁边的林圃等他,只要他一得了空就从观里溜出来,和郎子们到鞠场耍上一回。他留在汴京的时日不多,趁着北行之前合该好好玩乐一番。
等他们一行人到玉清观,刚刚陪嵇老夫人卜了卦祈了福,嵇成夙趁兄长被老道留在殿内说话,正准备跟祖母寻个借口开溜,周缨踏入观中。
嵇成夙原以为周三郎是来寻他的,奇道:“阿缨今日怎么有空?王爷叫你在殿前司补了我的缺,三郎不在官家跟前听候差遣,倒跑到观里来了?”
周缨一身银色甲衣腰间佩手刀,看模样正是宫城中禁军的一身行装,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俊秀高挑英气逼人。
可周家三郎面上神情实在不怎么好看,清秀的眉头微皱,不答成夙的话,握拳朝他胸口悻悻的砸了两记。
到嵇老夫人跟前行礼问安过后,目光落到老夫人身边的阿蒲蒻脸上,才露出松和的微笑,温声道:“玉乘公主召罗娘子叙话,请表妹随我前去。”
他的话音落,众人皆惊。
隋氏曲里拐弯的心眼子多,在阿蒲蒻耳旁低语:“莫不是因为三郎的事,公主失了颜面记恨上了,找姑娘兴师问罪?”
把阿蒲蒻说得更加糊涂,嵇三哥有什么事,能让公主记恨上她的?
隋氏此话一出,倒是点醒了嵇老夫人。难道公主误会成夙是因为蒻儿才拒绝官家赐婚的?老夫人心想,以公主的心性不该狭隘至此,但又不得不多疑起来,遂亲切问周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缨笑道:“恰值宫中举行上元灯会,公主召见世家中的闺阁娘子到她跟前说话赏灯。罗表妹和公主年岁相仿,脾性相投,想来让公主念念不忘,一时来了兴致,这才传话请她一聚。”
阿蒲蒻不由蹙眉。这话说得一点也不令人信服,她不是出身高门的小娘子,不在宫宴邀请之列。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和公主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她们只一面之缘,公主早该不记得她了。
周缨又望向阿蒲蒻,口中仍是含笑:“祖母和表妹勿惊慌,既是由我把表妹领去的,我也定会顺顺当当的把人送回来,绝不会有任何差迟。”
他素来行事比成夙稳妥细致,嵇老夫人颔首应允,叫阿蒲蒻安心去玩。
嵇成夙算是听明白了,陪阿蒲蒻和周缨边往外走,边讶异的问:“阿缨你没去成御前,反倒领了大内侍卫的差?”
殿前司拱卫官家御驾,多以世家中年轻的子弟充为殿前侍卫。大内是后宫娘娘和公主等天家女眷的宫殿居所。周缨开年后将年满十八,本来该进殿前司先混上几年资历。谁知居然落到了大内,打交道的对象从官家和朝臣陡然变成后宫守宫门的宫女太监,怪不得他面色不虞。
周缨这时才勉强笑着回他的话:“你以为我愿意?你算是脱了身,何苦把我给诓进去?我知不是三郎你的算计,实在是二哥神机妙算,我除了佩服还能说什么。”
他的话莫名其妙的扯到嵇成忧身上。本来频频回首的阿蒲蒻走得更慢了,直到远远的看到嵇成忧从道观的大殿中走出来和眠风说话,她停下脚步。
周缨瞥了她一眼,和嵇成夙一起停下来等候。
嵇成忧疾步而出越过众人,来到他们三人跟前。
周缨扯起薄唇朝他扬眉一笑,道:“二哥替我寻了个好差事,还没来得及谢……”
“不当人子!说人话!”嵇成夙打断了周缨。
他听不得这阴阳怪气的口气,抬脚朝周缨腿肚子作势踢过去,口中犹愤愤道:“有话不好好说!偏要说一半藏一半的等着别人去猜!二哥的脾气秉性和行事作风,倒叫你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嵇成夙看看周缨,又看向面沉如水的兄长,把自己的话连起来一琢磨——他说阿缨不说人话,又说他跟二哥一个德行,这不是拐着弯把自家兄长一起骂了?
他忙窘笑道:“哎,哥,不说人话的就阿缨一个——”
……还不如不解释。
周缨忍俊不已,退开半步,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阿蒲蒻明眸宛转,瞅了瞅嵇成忧,咯咯笑起来。
没心没肺的丫头,取笑起他来一点也不客气。
当然,能令她捧腹博她一笑也未尝不可。嵇成忧压住即将上扬的唇角,不去看她,掀起眼皮睨了一眼成夙,问周缨:“公主殿下何以无故召见民间女子?是官家的旨意还是皇后娘娘应允了?”
周缨答不上来。
“若无旨意,公主此举与礼法不合,下头的人该劝谏约束着些,岂能由着殿下随心所欲。”嵇成忧又说。
他虽然已无官职在身,说起话来仍是悍然专断,旁人无可置辩。周缨无法反驳,敛起笑容肃然拱手答喏,脸上呈现出踌躇之色。
“二公子,”阿蒲蒻收了笑意,轻声唤嵇成忧,得到他温和的眸光回应,接着说道,“公主殿下既然想起了我,我不去拜见恐怕有失礼数,我便去一趟也无妨的。”
嵇成忧替她一口回绝了公主,话说得有些重,让周世子为难是其次,触怒了公主总归不好。
她不想给他和将军府惹麻烦。
“你若不想去,不要勉强自己,不用怕得罪公主。”嵇成忧仍然放心不下,又柔声跟她强调,试图打消她的顾虑。
“我想去!真的!”她连连点头。
莞尔一笑,又道:“我去跟公主贺岁祝安,公主一高兴,兴许就给我好多赏赐呢!”
嵇成忧脸上的温柔笑意不加掩饰,勾唇道:“我和英王不巧有事要谈,得去一趟王府,我先送你过去,晚些时候再去接你。”
他们俩旁若无人只顾说话,嵇成夙像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一会儿看看兄长,一会儿又看看阿蒲蒻,嘴巴越张越大。他刚才失言说错话,这会儿就算心里犯了嘀咕,嘴上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周缨垂下目光,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等阿蒲蒻再开口,坚决不要二哥送她过去,他面容上才再度稍稍泛起一丝笑意。
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嵇成忧。嵇家二哥一身月白素袍,象征身份的金鱼袋早已从腰间革带上除去,通身朴素只余一块玉佩。
“二哥既和琛表哥有约,还是早点出发。今日是上元,百姓们晚些时候都要出来赏灯,若走晚了,定然道路拥挤行路不通。我有禁军的通行令牌,开路总方便些。我已给老夫人立了口誓,罗姑娘这边就不劳二哥操心了。”
周缨跃至马上,笑意散漫,抛起腰间令牌,又握回到掌中。
嵇成忧不发言语,目送阿蒲蒻坐进马车,才从眠风手里接过马鞭和缰绳翻身上马。
他不急于打马扬鞭,反而从怀中抽出一张帕子,将执鞭挽缰的双手从容擦拂一遍,才把帕子放回胸前的衣襟里,而后纵身向前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周缨脸色泛白,伫立在原地石化了一般。他刚才一眼便看出,嵇二哥手中的那块帕子,是阿蒲蒻之物。西南苗人擅长扎染将布料染成各式各样的靛蓝色花纹,阿蒲蒻的帕子上的纹样图案是青中带翠的蒲草,在汴京再找不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来。
他不发话,车夫和步卒不敢动身。一直等到嵇成夙安排车马送走了嵇老夫人和隋氏等人,转回来和阿蒲蒻隔着车窗说话,周缨才如梦方醒,幽幽看向紧闭的车窗,沉下眸光怅然若失。
嵇成夙跟阿蒲蒻赔礼,说他不在殿前当差,不便陪她去宫中灯会。本来想要叮嘱周缨的话犹豫了半晌说不出来,只得叹了几声,干巴巴的问道:“是我二哥知会英王把你指派到禁宫当差的?”
周缨笑了,没有否认:“成夙,你可算机敏了一回。”
嵇成夙摸了摸鼻子,很是抱歉。
官家、兄长还有英王的心思,他一个也猜不着。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再被官家和娘娘纳入考量,周家三郎便成了最合适的驸马人选。官家和周国公本就是表兄弟,周贵妃又是周缨的亲姑母,若阿缨能与公主联姻,皇室、王家和周家亲上加亲,关系将会更加紧密。周缨被调至大内当差,当然不可能唐突到禁宫里头去,但是王皇后想要在近处考察他总会方便些。
嵇成夙难得思考了一回复杂的问题,周缨仍在自嘲:“你以前总说我行事像二哥,如今看来我比二哥差得远了,他才不会如我这般瞻前顾后举棋不定。不过……”
他清俊的眸中亮光一闪,瞟了一眼车窗,笑道:“占得先机的未必赢到最后,我总还是要试试的!”
说完,朝车夫和步卒扬声发令,一行人朝城中进发。
嵇成夙总觉得不放心,看了一眼载着阿蒲蒻的马车,驱马把周缨挤到一侧,低声说:“赵玉乘可不好相与,一不留神就会着了她的道,那个小娘子可精怪的很!你……还敢把小草往她跟前送,就不怕她真的为难小草?”
周缨对罗小草有点朦胧的情愫,他也是先前才知道的。只是国公府和他们家不一样,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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