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刺眼的亮芒,他神色未动,依旧漠然的盯在她两眉之间鼻梁以上的部位。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少女脸上粉嫩细致的皮肤纹理,渡了一层淡橘色柔光的眼眉和菱角似的唇,甚至连纤微的鼻息,嵇成忧都看的、感知的一清二楚。
其实,早在那日他看过密信,黔州府吏带她来政事堂,他已从窗边窥见过这个单纯到近乎愚钝的少女。
从明亮的日头里走过来,既好奇又小心的四处张望,眼神纯真,眸色黑白分明。
从她头顶闪闪的银饰、黑到发亮的鬓发,到娇美无邪的容颜,到染了无数繁琐花纹的靛青衣裙,无不散发出天真烂漫的美和蓬勃的生机。
无怪乎让政事堂那些肤浅的少年为之惑动。
蒲草柔且韧,而“蒻”又是蒲类中最细弱最为柔韧的嫩草。
“阿蒲蒻”,他在密信中看到的名字,和阳光下走来的璀璨少女的模样合二为一。
然而,这个从西南边陲来的、以天底下最卑贱的野草做名字的少女,抛开她漂亮的皮相、天真的情态,实则是个愚钝之人。
不然怎会无比坦然的接受给一个陌生男子充当药人,连半点羞涩或怯怕也无?
此刻,她的表情仍旧是恭敬甚至严肃的,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姑娘是否知道你阿母要你如何做才能为在下解毒?”他突然反问她。
再蒙昧无知,只怕也难以启齿。
如他所料,她垂下眼皮若有所思。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道:“我是个死期既定之人,即便有幸逃过,也没有纳妾的打算,更不会考虑娶一个来自蛮荒之地,缺乏教化、没有才学的蛮夷女子为妻。如果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恕在下不会从命。
“纵然你为我解毒,对我有救命之恩,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
妻或妾的名分,他一个都不会给她。
这番话说得很重,不论她怀了什么心思没有,这时都该恼羞成怒或羞惭难当。
她抬起头,睁大了双眼,脸上既没有被他言中的羞惭或心虚,也没有气恼,似乎只是有些吃惊,辩白道:“我晓得的!阿母跟我说过!”
“那姑娘真的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为在下解毒?搭上你的清白和名节也在所不惜?”他又问一遍。势必要堵得她哑口无言,赧颜而退。
“阿母说若想彻底解除你身上的蛊毒,必须和我阴阳交合!大体如何,阿母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她叫我听你的就是!”
没想到她如此直白、粗鄙,浑然不知羞耻!嵇成忧如被焦雷击中,难以置信的看她。
随着少女清脆急促的话音在马车里响起,套在车上的马匹似乎突然受到惊扰,往旁边一歪,猛地打了个趔趄,连带着马车里的两个人都毫无防备的遭到颠簸。
嵇成忧坐得稳实,只轻微摇晃了一下。
不提防她从对面一头栽过来,把他压到坐榻上扑了个满怀。
阿蒲蒻慌手慌脚的按到他腰腹上,手脚紊乱的一瞬间还有心思想到别的——他似乎并非外表看上去那么单薄,也不羸弱……
很快她的感觉就得到了证实,她迎面撞上去,被紫色袍服下坚硬的胸膛撞得鼻头酸疼,闷声痛哼了一声。
离得近了,嵇成忧注意到她清透如黑晶石般的眼瞳细看起来并不是纯黑。在她瞳孔深处,一缕琥珀色幽芒辗转明灭,闪现出和清纯眸色不相称的魅惑。
因其懵懂,媚色分外撩人。
阿蒲蒻自己并未察觉,吃痛的眨着眼抽气,薄泪盈眶,那缕琥珀色暗芒转瞬消失不见。
嵇成忧的心被猛地攥紧狠狠挤压了一把又被陡然松开,心间一刹那的激颤比蛊毒发作时的心绞痛还要剧烈。
这时才留意到,今日她穿的一身素锦夹棉袄裙是多么糟糕。本是汴京女孩儿们最时新的妆扮,将盈盈一握的纤腰束起,把颤颤巍巍的身段勾勒,好看自然是好看的。
只是过于玲珑有致,马车失控时她被推搡过来,一团软香温玉中,格外翘拔的胸脯不可避免的擦到了他的腰腹。
清冽的青草气息幽幽袭来,直钻入鼻孔。嵇成忧按住她的肩头,把她往回一推,咬牙喝了一声:“漱石!”
“一个行人差点冲撞上来……”漱石的声音慌得像打了结。
阿蒲蒻被嵇成忧骤然推开,“轰”的撞上车内壁,后背硌得生疼。心想他刚才说什么“清白”、“名节”,阿母可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不过汴京和山寨不同,想必他们看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定然是怕被她玷污了所谓的清名,才俨然推拒。
片刻思索过后,忍着鼻子痛后背痛,又道:“这个化解您体内蛊毒的法子,是我阿母和族中的老巫这几年查遍了我们苗疆的蛊术秘法才得知,保证万无一失。只要让我为您解毒,您的清名我和我阿母定会守口如瓶!”
幼稚的话语,信誓旦旦,既可笑又可气。
嵇成忧的头穴激烈跳动,继心头异样颤悸之后,两只额角也隐隐痛起来。野草再美丽惑人,终究只是野草。
“闭口!我已说过,无需你做任何事!即刻回你的黔州去!”
他厉声呵止她。旋即叫住漱石,马车停下。
漱石掀开帘子连声告罪。他赶车出了纰漏,神色自然是慌张的。只见嵇成忧凛若冰霜,抚平衣袍,从坐榻上躬身站起来,朝他冷冷的下命令:
“到递铺衙门寻两个办事牢靠的邮役,叫他们亲自送罗姑娘回西南,不得有误!”
说完下了车,把从后头跟上来的眠风自马上赶下来,翻身上马自顾离开。
眠风连忙拔腿,一路小跑跟上去。
阿蒲蒻着急的钻出马车,被漱石拦住。
“罗姑娘!我刚才听到你说的话,你、你当真能为我家公子解毒吗?”漱石急切问她,半信半疑,欲言又止。
哪里有什么行人冲撞马车,适才听他二人说到解除蛊毒之事,他心下又惊又喜满是期待,默默竖起两只耳朵,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后来阿蒲蒻口出惊人之语,不只让二公子着恼,让他也很意外,一个不留神就把马纵了出去。
阿蒲蒻的目光从嵇成忧离开的方向收回来,两只秀眉快要蹙到一处,张嘴正要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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