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和挂了电话以后,没和吉赛尔说什么,只是正常地继续散步、聊天。不到半个小时,海面上的光一点点暗了,太阳几乎消失不见,两人便开始往回走。
一脚深。一脚浅。海水一阵一阵涌上来。
吉赛尔说,“咦,今天走得好快。”
温知和浑然不觉,“是吗……”
“急着回去吗?”吉赛尔忽然自己想到了,“是哦,明天要走了,今晚还要收拾行李吧?那就走这边吧,这边上去比较快。”
两个人抄了条近路离开沙滩,把绵绵不绝的海浪声与游客们毫无倦意的笑闹声丢在身后。
半小时后。
温知和已经回了酒店房间,也没开灯,自己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到卫生间拿莲蓬头对着小腿冲了一阵,洗掉皮肤上粘的细细的沙砾。
一转头就看到卫生间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的,被海风吹了一个下午,衣服是最简单的迷彩短衣短裤,妆更是半点没有。
她好歹洗了个脸,头发也随手理了一下。
再看时间,距离挂断那个电话已足够一个半小时。
他应该……到市区了。
他们约好见一面。
——不。那应该叫“约好”吗?这两个字显得特别庄重。可是他当时的语气很随意。她说可以的时候,语气也很随意。
温知和想,最多不过是吃顿饭吧?她吃过晚饭了。但还可以宵夜。
静悄悄的酒店房间里,响起一阵手机与桌面摩擦的振动声响。她从卫生间走出去,把手机拿起来,接听。
“你好。”她说。
他好像又笑了。也许是因为她说你好的语气特别客气,像什么办公电话。他说,“我到了。”
“……噢。”
“我在酒店大厅等你。慢慢来,不着急。”
电话挂了。
温知和一时仍没有动,还是在窗边站着。这里连灯也没开,房间里黑漆漆的,唯一的一滩亮光来自卫生间的方向。
其实她也没什么要倒腾的了。
但回过神来,还是磨磨蹭蹭的,过了十几分钟才出门。
为了出门在外的安全性,温知和订的是个中高档的全球连锁酒店,大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明晃晃的,时不时便有新的游客拉着行李箱从底下路过,三五成群,百分之八十是中国人的声音。
连易在人群里向来显眼。长相太出众,连人群也会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温知和远远只看见一个黑影的时候就觉得是他,走进大厅的灯光里,看清那抹赤红的亮,确定了是他。
她走过去,还是那办公语气,“你好。”
连易那时正坐在沙发上,低头在看某个当地旅行社的宣传小册子,是随手从酒店前台拿的,旅游热门区,酒店时常同旅行社有合作。
他抬起眼来,视线落在她身上,“你好。”
“……”
他把旅游册子正面翻给她看,“去过了吗?”
“没去,”她居高临下地说,“不过也不打算去。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一说出来,她有一种报仇的感觉。然后她才想起来。
——“我明天晚上的飞机。”
——“既然明天就要走,干嘛今天来见我?”
——一种冰凉的液体流进咽喉的感觉。碳酸饮料成了膨胀物,嗓子堵着,心堵着。
——淅淅沥沥的。背景里还有雨声。
连易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温知和的思绪,把她带回现实里来。他随手把旅游册子放回桌上,然后说,“这样啊。”
他站起身来。
他身形修长,高了她一个头,大厅里的主灯又恰好是在他身后。遮住了光,他的影子覆在她身上。
她抿了抿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他伸手揉了她的头发。很轻的一下,几乎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他说,“走吧。那就只有今晚了。”
-
仍是在海边。在一个以大海闻名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好像都得在海边。
游客们拍照在海边,放烟花在海边。偷钱的在海边,吵架的在海边。求婚的在海边,失恋发呆的也在海边。
两个人在沙滩上走这么一阵,林林总总的热闹从身边经过,他们自己却一句话也没说。
温知和能感觉到风往脸上不停地吹,头发也飞扬起来。也许有触碰到他。也许没有。她没有转脸去看。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沙里,偶尔,微凉的海水涨起来,覆盖到脚踝。
身旁的人终于出了声,但他说的只是——“要不要换个位置?”
他有注意到她脚下正被海水冲刷。
“不要,”温知和说,“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行。”
简短的对话戛然而止。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沉默着。
兰卡威这几年越来越商业化,游客越来越多,这会儿小小的海滩上也是热闹非凡,花样不少。不远处的高地上开着夜市,一条线绵延过去,大大小小的摊子灯火闪烁,如同海岸线上绣着金边。
温知和被食物香气吸引,不停地往那边看。好别致的一家海鲜烧烤店,装扮风格挺哥特,整个店像鬼屋,弄烧烤的师傅甚至穿了一身魔女装。白烟缭绕着,好多人排队。
连易说,“饿了?”
“有一点。但不能吃。”
“为什么?”
“十六加八轻断食法,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间。”
他停下脚步。他本来就高,两个人走在斜坡上,他还有点地理优势,这么一看过来,相当居高临下。
他说话的时候还得把头低下来,“真的假的?”
“……真的啊。”
“不是因为没带钱么?”
她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一直在往那边看,看了好几家了。口袋里要是装了钱,早就冲过去了。”
“不要说得我像小学生。”
“小学生没那么口是心非。”
温知和抬着眼睛盯了连易一阵,天太黑,根本看不清什么,然后目光移开,也不说话。
连易说,“你要去逛夜市么?”
温知和很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没钱。”
“我请你?”
“要还吗?”
“随你。”
“……”
“去不去?”
“……去,”她皱着脸,把头更低下去,飞扬的头发丝盖住了脸,“你能不能别笑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用。她低着头,看不见他上半身,只能看见一双修长的腿,穿着铅灰色的工装裤,脚下一双高帮徒步鞋。显然是刚从外地赶回来。
海水涌上来,浸过她脚踝,一点点爬坡,蔓延到他脚底。然后又退去,细腻的沙砾从皮肤上游过。
那双腿终于迈着步子走了。温知和磨磨蹭蹭地跟上去。
海边夜市人群熙攘,灯光流转中,做烧烤的,卖小饰品的,玩杂耍的,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温知和起初在两人一起排队买烧烤的时候还有点拘束,等东西进了肚子,被周围热闹喧腾的气氛感染久了,心情也就轻快起来,一个又一个铺子逛下去,指这个、要那个,动作越来越自然。连易付账的时候甚至不会细看她到底买了什么。
两人到了一个占卜摊上。
这地方布置得花里胡哨的,可占卜师用的不是塔罗,也不是星盘,只是一颗电子水晶球和一副普普通通的旧扑克牌。
也许不过是糊弄游客,氛围上意思到了就行。
温知和颇有兴致地坐了下来。椅子只有一张,连易便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
占卜师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口英文口音很重,但很流利,“小姑娘,你要占卜吗?”
“对。”
“你确定要占卜吗?”不等温知和说什么,占卜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占卜是预测未来的,可占卜这件事本身,很可能也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干枯的手指在铺着红色绒布的占卜桌上画着,留下淡淡的指痕,“原本呢,事情可能是这样的,”画了一条线,“一旦占卜呢,可能就会变成这样了,”又画了另一条线,“所以要想好才行。”
“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
“都有可能,取决于你。”
“好,我要占卜。”
占卜师开始洗牌,一张张扑克牌如同乖巧听话的孩童,在她指间游走翻飞。“看着水晶球,在心里默念你要探询的问题。”
温知和双手合十,对着水晶球看了一阵。连易在旁边看着她,没有说话。
占卜师在桌上铺开了牌。“请从里面选择七张,然后,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排列。”
接着便是解牌,和塔罗差不多,每张牌的内容、方向和排列形式都会影响解读内容,似是而非,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温知和听的倒是很认真。
付款的时候连易随口问她,“算的什么?”
“不告诉你。”她说。
他也没追问。他这人从来都有点漫不经心的,有时甚至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是想要而得不到,他会觉得那就算了。
温知和一直逛到了夜市的尾巴上,连天灯火到了尽头,光也变得稀稀拉拉的,沙滩上人少了,只有海浪声声依旧不变。
她在沙滩上大步地踩着,要不是怕惊扰了无辜的路人,几乎想对着大海叫出来。
太开心了。
她后退着朝海的方向走了好几步,感受到海水从身后蔓延过来,一直湿到小腿肚。海风吹啊,吹啊,头发丝飞个不停,像是替她笑。
连易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小心一点,不要摔了。”
“不会有事的。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玩啊?”
“不要。”
温知和便不再理会他,沿着海水线走着,前一步,后一步,原地踩着玩。微凉的海水一阵阵覆上来。
时间越来越晚了。一轮未圆的月亮从大海深处越升越高,海滩夜市的灯一点点暗下去,人声萧索。
连易好几次看表。“你明天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多吧,好像。”
“那是要早起的吧。”
“嗯。”
“行李收了么?”
“没啊。”
“也就是不仅要早起,还要花时间收行李。”连易最后下了结论,朝她伸出手,“该走了。”
温知和盯着他的手,一时间没说话。
连易慢慢走过来,“怎么?”
温知和移开视线,单脚站立,另一只脚丫子在水里划了划。
她说,“说起来有几分尴尬。但是……”
“但是?”
“……但是刚才我的鞋被冲走了。”
-
凌晨两点多,就算是兰卡威,街道上也已经很安静了。偶尔有车灯从街角一闪而过,月亮在头顶上空的树影子里时隐时现。
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从这树影子底下走过,步伐闲适,如同散步。
底下走路的人说,“然后呢,左转还是右转?”
上面被背着的人手里拿着手机,上面开着导航,看了半天才说,“往左。”
于是往左。
可这条路不像正道,又狭又暗,连灯也很遥远,城市里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仿佛世界上就剩下这两个人。
一阵风吹过来,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恶犬叫声,上面被背着的人不由有些紧张,抱紧了底下走路的人的脖子。
底下的人说,“你的头发。”
上面的人说,“啊?”
“遮住我的眼睛了。”
“噢,不好意思。”
她腾出一只手捋了捋乱飞的头发,把它们塞进领口里,试图用衣服压好。但风一直在捣乱。
底下的人开始笑。
上面的人说,“干嘛?”
底下的人只说,“别掉下来了。”
“你的语气里似乎有嘲笑。”
“你太多疑了。好了,路口到了,现在往哪边走?”
上面的人再次打开手机,但举得很高,亮亮的屏幕上的状况,只有自己看得见。
屏幕上,导航给了两条路,一条往左,更近,另一条则是直走,要绕个小圈。
于是她说——
“嗯,往右。”
底下的人并未怀疑什么,出了巷口便往右走了,向着最偏离目的地的方向。
如此一来,这个夜晚,会更长一些。
温知和一键关了手机屏,把手机攥在手里,再次抱紧连易的脖子。他脖颈间的温度贴在她手臂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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