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
林元瑾坐于窗前,摆弄着眼前两盆盛放的绿菊,声音不掩欢喜,笑着看向身后瘦高的李管事,“府中可有善于侍弄花草的婢女?”
“也是巧,奴有个侄女名唤桑荷,不爱别的,平日里净对着这些花花草草,殿下院里的花大多是她照顾着的。”李管事笑眯了眼,“桑荷口齿笨拙,不爱说话,也只会做这些粗活了。”
林元瑾看着李管事的目光一停,莞尔而笑:“倒是无巧不成书,我不喜叽叽喳喳之人,便把她拨我身边来罢。”
“若是这花照顾不好,那我要便唯你是问了。”她指尖托着细长如弯钩的花瓣,如女孩玩笑般调侃。
“奴代桑荷,谢殿下赏识之恩。”李管事笑起来,眼角的褶子挤到一起,当即跪下,行了个大礼。
“哪有什么赏识,不过是我刚入太子府,手中无人可用,幸得府中老人襄助。”林元瑾眨了眨眼,看着李管事的目光带着些年少孺慕,“今后还要您多提点。”
“殿下言重,奴当不起。”李管事连连推拒,被扶起来之后对上林元瑾的目光,笑着说,“今个儿奴来却有一事。”
“昔日府中无主母,为防尊卑不分,中馈不容旁落,府里的账册都是奴在管。如今殿下一来,奴这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说着,身后几人捧着账册上前,放置在林元瑾手侧的木案上。
“李管事妥帖,我自然放心。”林元瑾点头,眸光游移,似心不在此,所以也并不在意,“若是有问题,我再寻您问问。”
李管事刚想答,却听得林元瑾突然话锋一转。
“倒有一事想寻您问问。”林元瑾面颊微红,四周看了看,抬手驱散了围着自己的婢女。
李管事见状,轻视地扫了眼林家陪过来的婢女,转手立刻将身后的几个小厮赶走了,手拱于身前:“您请说?”
“我早便听闻太子克己守礼,后院清净。”林元瑾手指攒紧放在身前,眉眼间泄出些好奇与羞赧,小声地说,“管事可知,殿下上次寻选侍侍寝,可是在多久之前?”
终于到她真正想问的问题了!
林元瑾作为太子妃,自不能直接打探太子多久召了太医,只听昨日皇帝之言好似已有两三月了,但她可以换个方式问!
李管事自以为窥见了太子妃的小女儿心事,了然地笑起来,心里的斟酌试探也不自觉少了几分:“您大可放心!”
“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一心勤政,不似京中纨绔夜夜笙歌,又谨记皇后叮嘱,认定嫡长子最重,必然得等太子妃入府再议,上次召选侍,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林元瑾眼里愕然做不得假,迅速低下了头,袖口抵在唇边装作欣喜:“我知晓了,退下吧。”
“这话切不可与旁人说!”她声音紧张中透着慌张。
“奴自省得,稍后奴将桑荷送过来,您随意驱使便是。”李管事心领神会地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林元瑾坐在窗前,目光凝在眼前的绿菊上,心中升起一个困惑。
她虽没谈过恋爱,也不怎么了解异性,但她依稀从同学口中听过十七八岁的男生,尤其是开了荤后…精神百倍,禁不得半点撩拨,见了肉就不撒嘴。
尤其是太子这种身份,想要女人再简单不过,哪怕想要名声也能偷着来,在这个年纪,能禁欲半年吗?
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太子殿下到!”
外面突然传来呼声,打断了林元瑾的思索。
她当即站起,探寻的目光落到门口进来的少年身上,他身着盘领红袍常服,衣袍宽敞,却并不显得臃肿,反倒衬得他挺拔俊秀。
“符仪!”林元瑾提着裙摆小步迎上去,抬手想拉他,却见他不动声色想避开,却又僵住,最终不得不被她握住手。
那试图挣扎的那一瞬很微小,但林元瑾却如略见一斑,感觉到了崔夷玉疏远的意图。
“殿下躲什么?”林元瑾抬起眼,注意到崔夷玉的瞳仁不经意朝窗口的方向略偏了一瞬,又瞬间看回她。
好似那里有什么人。
“孤何曾躲你?”崔夷玉身形顿住,浅笑着说,嘴角微勾,眸光沉静,“不过是见到窗口绿菊一时失神,孤送你的,你可喜欢?”
他是来扮演一个爱重太子妃的太子的。
哪怕被太子、皇后怀疑,哪怕太子妃完全不上当,在人前他也要完成他的任务。
“只要是符仪送的,臣妾都喜欢。”林元瑾看着他在阳光下剔透若琥珀的瞳仁,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召来婢女上茶点,托着崔夷玉的手指,甜笑起来,“臣妾还以为今日符仪不会来了。”
“正值新婚,孤不来寻太子妃,去寻谁?”崔夷玉垂眸看着她的手指,只觉得少女的手格外柔软,仅仅是相碰都像捧住云彩,指尖沾染的花香都让人下意识脊背发麻。
他好似走上了晃晃悠悠的独木桥,脚下是刀山火海,进退两难。
一旁的婢女端着精致的茶点走来,悠然放在桌上,袖口不经意间钩在镯子上,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腕。
林元瑾眨了眨眼,笑容不变,黝黑的眼瞳蓦然一抬,冷不丁对上那婢女双眼,见她眼神一慌,手上的动作一乱了,只得快速放好东西匆匆离去。
这人她有点儿印象,似是林家的人。
“好啦。”林元瑾眼眸一转,收回视线,松开拉着崔夷玉的手,看着他眼底的局促渐消,稍有放松,“臣妾不为难符仪了。”
“符仪能去寻的人多了去……”林元瑾刚想开玩笑,落在崔夷玉脸上的目光骤停,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她嘴角的弧度落下,安静地抬起手,青葱般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颊边。
少年眸光一凝,迅速垂下了眼睫,像是完全没有想过林元瑾会发现,乍然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你受伤了?”林元瑾轻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哪怕他向后退了点,手却固执地碰到他脸上,指甲沿着他的下颌向上,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皮,缓缓拉起。
被她碰过的皮肤如落了墨的雪色宣纸,一点点染上了不自然的绯。
那层如胶质的皮一经掀起,就露出他白玉无瑕的脸上有条突兀的血痕,明显是被锋利之物划开。
距离眼睛不过半寸。
诡异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桌上糕点的热气转眼便消散干净。
“不过是孤忙于事务,头晕目眩,不经意撞上了砚台。”崔夷玉勾着嘴角,垂着眸自然地笑着解释起来,似是再习惯不过,“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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