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法有没有想过,这场戏该如何谢幕?”白濯羽恢复了冷静,沉声问道。
银纱楼中众人想要在此将珑水城高官全部杀尽,这绝非小事。此时珑水城仍然被封锁着,等到新太守带兵前来,她们便难逃一劫。
庄静融轻轻一笑,柔声道:“真正的好戏从不散场,至死方绝。”
看来,她们是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复仇的准备,打算玉石俱焚。
白濯羽心底一沉,咬了咬嘴唇。
庄静融似是注意到了白濯羽心中的犹豫,坐在案前,懒散地翻弄手中的账本。
她用纤长的手指敲了敲仍在流淌的沙漏,对白濯羽道:“离开场还有一阵。我为你讲一出我从前听过的戏。”
白濯羽缓缓点头。
这出戏的角色很简单,主要角色唯有一个女子,是个刺客。
戏目开场之时,便是这个刺客一路往北走。
她踏过一簇簇混着尸油味的烽火,绕过一群群哭号哀叫的难民,越过暗红色照不清人影的河流,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因为这位刺客不久前收到弟子的求救,说八大门派遭遇劫难。这刺客是其中一个门派的二当家,所以她立刻赶回支援。
她一路走到了盟军大营,大营大敞着门,空无一人。她一个人走进营中,一片死寂中只有她江上柳的鞭梢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盟军用来盟誓的酒碗仍在,乱糟糟地堆在桌台上,上面染血的酒渍似乎还没干透。她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她的只有黄昏时她的身影打在帐篷上的影子。
暮色四合,她点了火把,冥冥中的直觉带领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她走了十里左右,在断壁残垣处看见了一座比城门还高的墙。
那是北狄人筑成的高耸京观。
成千上万具尸体堆得密不透风,像将倾之山一般铺天盖地地压向她。腐烂的血水深红发绿,汩汩地从她的白绢鞋面上流过。
她将火苗探向前去,看见无数师弟师妹躺在那里,用已经被虫蛀空的双眼看向她,向她带来的一片火光伸出糜烂的手来。
她俯下身去,将火把放在师弟师妹的手心里,火苗顺着手掌心向上蔓延。
不多时,大火便熊熊烧成一片,闪着凌厉而鬼魅的光,融化扭曲了世间一切规则。那些荒野的曝尸便随着这一把火高飞而去,破碎销解,化为尘烟。
这个时候插一段念白解释一下。原来啊,八大门派在与北狄的战斗中全军覆没。这个刺客是整个残月阁唯一活下来的人。
这刺客点燃了京观,送师弟师妹们往生,但是她无法超度自己。她孤零零走在荒原中,向前看不到前路,向后看不到退路,四野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作为杀手的职业操守使她保持了冷静与理智,但是这份理智也在保护她几乎发疯崩溃的魂魄,吞噬着她的全部情感,甚至吞噬知觉。
五感被慢慢剥夺:先是视觉,黑影铺天盖地;再是听觉,耳边一阵蜂鸣;再是嗅觉,血腥味消弭殆尽;再是味觉,口中一片腥甜;最后是痛觉,无知无觉无感。
她瘫软在地上,陷入虚空与混沌。
这个时候配角们出了场。远处的马蹄声将那刺客唤醒,她睁开眼时远远看见前面有一队人马。
她看不清长相,只远远地听见那些人说的是汉话,而不是听不懂的北狄语音。
刺客在沦陷的土地上猛然见到同胞,如同久旱逢甘霖。她万分惊喜,挣扎着站起身来,那些朝廷人马却飞驰而来,对她刀剑相向。
刺客很费力才听清楚朝廷人说的话。
那些朝廷人说:“那儿还有一个!江湖人!快抓了,献给北狄——”
旁白解释一下:原来是朝廷早就与北狄议和了。
议和的条件之一,割让北境十一郡;议和的条件之二,捕杀所有参战的江湖人,为北狄人复仇。
——接下来插一段武戏。
那刺客与官兵鏖战至夜,杀红了眼。数不清杀了多少人,只杀到天将明时,刺客踩着一堆尸体倒在地上,身后有剑捅穿了她的琵琶骨。
再然后,她被卖到了银纱楼。自此江湖上少了一位刺客,珑水城多了一个花魁。
庄静融讲述这个故事时,脸上仍然带着冷漠的笑意。就如同这一切不过是她今天早上茶余饭后,随便在街头巷尾听见的滑稽笑话。
白濯羽不禁心惊。在大战之后,白濯羽被俘到北境,一直不知道中原发生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那些逃到了南方的弟子们幸存了下来,得到了朝廷的救助。
没想到,那么多骄傲的战士没有死在战场上,满怀期待地回到中原的城池中,以为能得到同胞的拯救。
没想到他们却被自己人践踏凌辱,卖给让他们恨之入骨的仇敌。
庄静融虽然神色仍是轻佻玩笑,但她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小巧的翠玉酒盏,指尖发白。
白濯羽能理解她。死在北狄人手中,是为大义捐躯,是侠之大者。可被舍掉性命守护的同胞们凌辱,这种痛苦刻骨铭心,滚烫炽灼。
所以她们要复仇。
白濯羽缓缓开口道:“戏是好戏,只是兰艾同焚,万古共叹。”
白濯羽不为那些害人者惋惜,只惋惜银纱楼的女子们。
若是这五十多位弟子能随自己回到遗珠城,在新的江湖中,定然会成为中流砥柱,辅佐她重振武林。
若是她们只在区区一个珑水城和朝廷兵马缠斗,葬送了未来,她觉得过于可惜。
她想要和这些女孩一起去遗珠城,带着她们在武林重建新的秩序。八大门派会重建,活下来的人们也都会与她一起迎来最好的结局。
庄静融明白她要说什么,轻笑一声。她优雅地将沙漏拿在手中,那里面仅剩下一点点沙子,即将漏尽。
白濯羽看着那沙子暗暗估算,时间只够她再说三句话。
“我还以为白少主是懂戏之人。竟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庄静融笑道,明晃晃地把玩那沙漏。
白濯羽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那沙漏剩的不多,大概只给她留下三句话的时间。
那沙漏一漏尽,大概便是复仇的义士们血洗银纱楼之时。
她努力保持冷静,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晓之以理还是打感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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