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惊世骇俗的梦,接下来的几天池雪都过得清心寡欲,连平日钟爱的乙游都没敢点开。
按部就班的日子过得很快。
下午刚接班,她和袁贞贞奉命推着扫床车去病房内扫床。
有病号住的位置需要清扫渣屑,整理床铺。
遇到空床则需要把污染的床单被罩撤下来,重新铺成备用床,再用一次性的蓝色床罩罩好。
在校内上实训课时,扫床的步骤要求极为严格。
一般要求单人操作,需要翻转床垫,将床头边缘的大单叠成整齐漂亮的直角。
但实践不同于理论,实际医院的操作中一般都是两人合作,力求迅速,不用按照课本上规定的步骤进行。
然而近来出院的病号较多,俩人挨个将空床撤掉污染的床单、被罩、枕套,再更换成干净的四件套,几个病房下来也累得腰酸背痛,出了一身汗。
下午三点是洗衣房统一送洗床单的时间。
袁贞贞被带教老师喊去配药,池雪摘下已经不成型的薄膜手套,用速干洗手液洗了手后又取了双手套戴上,才推着满满一车污染的床单被罩下楼送洗。
出电梯门时,扫床车发出“咯噔”一声。
池雪又往前推了几步才发现车底的一个轮子掉了。
她把掉下的车轮捡起来,暂且安置在扫床车下的夹板上,然后继续推着往前走。
虽然车身有些不稳,但稍微提起车把一角,也能把握住平衡。
她自得其乐地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洗衣房的师傅一套套清点送洗并发放的床单被罩数,要求池雪核对签字后才打发她离开。
返程的电梯并不拥挤,她跟在几个医生身后推车进去,然后照例开始发呆放空。
“姑娘,你是三楼的么?”
一个背着工具箱的维修小哥按过楼层后问道。
池雪迟钝地摇头,“不是。”
她的目光移到扫床车下顽强挺立的三个小轮,脑子一时短路,脑补的吐槽竟直接脱口而出,“难道因为车子只剩三个轮,就是三楼么.....”
小哥愣了下,挠挠头,“不是,三楼的车子缺了个轮,喊我来修。”
池雪内心的小人已经窘迫到抓狂尖叫,面上仍强装镇定找补:“呃,那能顺便帮我们修一下么?”
“不用吧,我看你刚才推得挺溜的!”维修小哥憨憨一笑,极会聊天。
“......”
身后接连传来忍俊不禁的笑音。
池雪头顶快要冒烟。
等到电梯铃响起,急忙推着车出去。
转弯去处置室的路上,她才发现有几个人跟她同时下了电梯。
烧伤科走廊内空间狭窄,错落摆着几张蓝色陪护椅。
陪护椅是折叠款,夜间可以撑开充当单人床,供陪床的家属休息。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困顿的时刻,有位家长歪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儿,身旁缠着绷带的男孩抱着平板打游戏,玩到兴头上忘记了手上的留置针,险些拽掉输液架上的药瓶,被人稳稳扶住。
穿着白大褂的男生停下脚步,顺手把药瓶换到另一个挂钩上,沉声叮嘱男孩。
他的同伴顶着一头卷发,单手插兜,嬉笑着附和。
走廊墙面洁净的瓷砖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修长模糊,却足够赏心悦目。
有捧花来探病的姑娘小声跟同伴惊叹着,偷偷摸出手机拍照。
却不防偷拍的对象掀眉望来,眸光清冷无波。
池雪分明什么也没做,却骤然心虚垂眼,推着扫床车回去交差。
几分钟后,她刚回到换药室门口,便听到有孩子扯着嗓子哭闹。
这个小朋友是前几天夜里入院的2床病号,名叫薛子轩,刚满三岁。
父母带他乘高铁回家,前座的乘客突然调低座椅,放在小桌板上的保温杯没有盖好,滚烫的热水尽数浇在小男孩腿上。
幸亏临时处理得当,只是浅二度烧伤,创面鲜红湿润,未累及较深肌层,预后效果较好。
换药室内,主治医师何医生将换药车推到墙边,整理东西。
孩子妈妈抱着哭闹的小朋友轻抚,孩子爸爸在一旁掂了辆玩具小车转移着儿子注意力。
“这两天液体输的差不多了,还烧么?”何医生取了个新口罩戴上问薛子轩妈妈,又转头对池雪道,“同学,拿套碗剪,再要瓶碘伏。”
孩子的妈妈低声回答什么,池雪没听清。
她先将换药室的门关好,在登记本上登记完信息,然后掏出钥匙从无菌柜里取出需要的东西。
何医生遵循无菌原则把换药包打开,取出一个换药碗和剪刀镊子等物,把大瓶的碘伏倒入换药碗里一些,又原路把剩余的东西包好,将纱布绷带一应备齐,才戴上橡胶手套,准备换药。
池雪适时地把套好垃圾袋的医疗垃圾桶挪到病人脚边放好。
小家伙一看这阵势,哪还有不明白的,立刻狂风暴雨似的嚎啕大哭,伸手朝向他爸爸,央求着要走。
“子轩,坚强点,咱们是男子汉,一会儿爸爸带你去买好吃的!”孩子爸爸努力笑着鼓励儿子。
这边何医生已俯下身,将子轩脚上外层的弹力绷带摘掉,露出一圈圈缠绕的白色纱布绷带,然后用剪刀剪掉捆绑的绳结,再将纱布一层层解开,扔进医疗垃圾桶里。
开始几层还好说,但越贴近皮肤的几圈绑带因为粘有渗出液,纱布几乎和皮肉长在了一起,稍一用力就会带起泛白的皮肤。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把新长好的嫩皮一点点揭掉。
小男孩儿早已哭得满头大汗,挣扎着用小胳膊使劲儿搂着妈妈的脖子,摇头用嘶哑的嗓音喊着“妈妈,妈妈”。
这种场景对家长来讲也是种难言的折磨。
子轩的妈妈搂着儿子,不停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儿子不哭......”
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红了眼眶。
何医生停下与纱布的奋战,从换药车上取来碘伏,慢慢倒在小子轩的脚上,用碘伏一点点浸润纱布。
然后拿起镊子,一点点去揭纱布,挑不起来的地方就再加些碘伏润湿。
这样煎熬的过程大概持续了快十分钟。
医疗垃圾桶里的污染纱布快要溢出来时,池雪也戴上手套,准备更换个垃圾袋,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摘掉一只手套,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看到她,静了一瞬,才开口:“何医生在么?”
池雪这两天才逐渐淡忘梦境中的细节,此时徒然与主人公近距离接触,只觉呼吸猛得一窒。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扭头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屋内,“......在里面换药。”
正在这时,屋内的何医生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是搂着妈妈脖子哭喊的小子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胡乱蹬着脚,撕心裂肺地嚷着要走,差点踢到何医生握着的剪刀上。
子轩妈妈则搂着儿子哽咽地哭出了声。
何医生拿着拆了一半的纱布,焦急地告诫,“小心脚,别让他乱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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