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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悲悯

祠堂静了好一阵,素玉低垂着眼,“未曾见过,人世间的事儿自由定数,便是如你和我说的那样,每个人生来如何,都有命书,神仙也无从干涉,各司其职而已。”

素玉静静地说,“裴青士,我会竭尽所能去救你,可之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的。”

她能帮裴序一时,却不能帮他一世,这便是她对裴序最大的喜欢,也就止步于此。

“战场无情,到时恐怕仙子自顾不暇,不必救我。”裴序不愿让素玉去渭州,可若这是最后一面,他又希望素玉能送他最后一程。

素玉:“不要一口一个仙子,叫我素玉,方才不是叫的好好的吗?再说我心意已决,我便是非要陪你去,待到冬日我就走了,裴青士也不必觉得我是个负担。”

“素玉。”

裴序轻唤了一声,素玉蓦然垂头,“嗯”了一声。

裴序不再劝说,倘若素玉愿意和他去渭州,那他便竭尽护她周全,此去渭州沿路上也有照应。

渭州有一万的兵马,加上汴京的十万,裴序心中没底,加之汴京中有人与异族勾结,若调走了十万兵马,那汴京该如何办。

在离京前裴序去了一趟襄王府拜别杨捷,他去时杨捷正在后院中饮酒,专门留了一碗给裴序,柴晋守在一边。

骄阳似火,暑气难耐,杨捷和裴序两人喝得满头大汗。

杨捷双目含泪,借着酒劲居然嚎啕大哭起来,裴序和柴晋都是第一次见这个场面,杨捷身形高大,面容刚毅,哭起来十分别扭。

他说:“小裴,你此去九死一生啊,莫要退婚了,留在汴京求着李家说几句好话,放舅父出去如何?我如何能让你年纪轻轻就在边关断送了性命。”

杨捷早年随襄王征战四方,自然和西夏的人交过手,那些人有独特的法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放火烧城,飞鹰蔽日。

裴序虽然武功了得,可始终是囚在汴京里读书,如何能面对西夏。

杨捷泪流满面,早已忘记自己是个铮铮男儿,一想到将来裴序要与那些人交手,心里无限怅惘,盼着他能胜,却又知道这些人有多难缠。

杨佶不愿放他去渭州,便是挨于从前襄王功高震主,是边城百姓的守城大将军。

边城的百姓那里知道汴京的繁华,只晓得眼前荒草乱生,烽火不断,唯有眼前的大将军才是能救他们。

“舅父,若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退婚才去渭州,那便错了。”裴序拎得清,明白其中的因果,喜欢素玉,退婚,前往渭州,这些是三件事。

而非为了素玉退婚前往渭州。

裴序语气决然,“舅父,渭州受西夏侵扰已久,从前有外祖镇守,后来是舅父,到如今渭州似乎失了信仰,渭州和我们有不解之缘,渭州的城民也不该一直这样。”

杨捷刚毅的双眸注满了泪水,从前他从未想过这一层,渭州与襄王府着实是有别样的缘分,而今裴序前往渭州,也能安定人心。

“小裴,舅父舍不得你。”

他拉着裴序说了许多话,裴序分不清杨捷究竟醉没醉,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还是他头一次哄着杨捷。

“走前舅父为你专门写了一本兵书,一定记得要带去渭州。”裴序扶着杨捷回房,柴晋在后头跟着收拾烂摊子。

杨捷卸了力几乎全靠这裴序扶着,裴序正要去喊女使来,却听见杨捷含糊地喊了一声,“银舟。”

裴序心头陡然,银舟是她姨母的闺名,舅父怎会念着她的名字。

不等他细想,柴晋进屋来问,“公子,可要离开?”

裴序即将领兵出征,顾不上在襄王府多停留,在裴序临走的前一日,裴云照来见了他,虽说人人都道此战凶险,但他却坚信裴序能胜。

这几日宁安郡主静了下来,裴序已然接了旨,她也无法再说些什么,倘若真的要说,也得等他回来了再说。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但用在宁安郡主身上并不恰当。

宁安郡主自知这些年对裴序多有亏待,却并不愿向他低头认个错,就连平和的和他说一句话,她都不愿。

即使明日裴序就要走了,再见亦不知是何日,宁安郡主仍旧正襟危坐地坐在上首,草草地走了个过场。

裴云照跟着裴序走在花园小径上,她轻声和裴序说话,就如同寻常的兄妹在闲聊,她道:“哥哥,此战可有把握?”

皎月明明,浮光幽深,二三蝉鸣不停聒噪。

裴序负手而行,“没有。”

此言一出,裴云照讶然,若是没有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哥哥,你若是没有为何还要去,这不是去送命吗?”

裴云照心里怨道既然没有把握,就该好好的留在汴京,让别人去应了这桩事。

“哥哥,我心里害怕。”裴云照眼底蕴着泪,“从小至大,你便被母亲恨着,如今又要远赴沙场,来日的昏礼,你可能来?”

“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呢。”她小声啜泣,最终溃不成声,“哥哥,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没和你说,这些话等着你回来我日日念给你。”

裴序抬手揉了揉裴云照的头,“你将来与薛衡岳举案齐眉,你心里可欢喜?”

裴云照泪眼蒙蒙,不解裴序话里的意思,她喜欢薛淮山能与他举案齐眉,为何不欢喜?

“自然是欢喜的,和自己喜欢的人成婚,怎么会不欢喜呢?”裴云照鼻音浓重,裴序不忍拆穿这背后的因果。

薛淮山不喜欢她。

可瞧着裴云照得偿所愿,想必她的心里是极高兴的,既已成定局,何必再将这些事掀翻了,不如就如此错下去,至少妹妹心里是高兴的。

裴序唇角轻弯,眼前的妹妹变了又没变,再过不久她便要嫁给薛怀山了。

纵使薛淮山不喜欢她,却也不会待她像裴尚进那般,薛淮山是个有分寸的人,况且又是他的妹妹,裴云照日后必不会受委屈。

只是不知将来薛淮山是否会对她生出怜爱,漫长岁月中,无爱相支撑如何能长久。

裴序揩去裴云照眼角的余泪,温声道,“倘若将来,你不喜欢薛淮山了,一定要去官府和离,不要像母亲一样。”

裴云照拍开裴序的手,气道:“我如今都还没成婚呢,哥哥你就在咒我了吗?”

两人继续在花园里散步,裴云照思忖许久,缓缓开口,“我从前不喜欢素玉,是因为我觉得她毁了你和云岫的婚事,到后来我也才渐渐明白哥哥你的难处。”

“素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但哥哥你选人的眼光定然不会差,从前我说素玉的那些话,便是我的不对,日后再见了她,哥哥替我道个歉罢。”

裴序眉眼含笑,点头说了声好。

七月底裴序领兵出征,城门口乌泱泱的一批士兵整装待发,素玉告别荷盈,此去便是永别了,荷盈泪眼盈盈,银竹泣不成声径直转了身不看素玉。

烈日炎炎,热浪灼灼。

杨捷命人送来了兵书,裴序收在了行囊里,出京前来送行的人并不多,裴序一身银甲,全然不同于平日里的温雅,反而多了几分英气。

裴序俯身伸手,“走吧。”

素玉仰头,将手递给了裴序,裴序叩住素玉的手腕,带她上马。

从汴京到渭州就算脚程再快也要半月,渭州地势崎岖多山,加之天气炎热,士兵们多中暑,行进的速度不能太快,拖垮了人就不好了。

越往西去就越荒凉,一路上素玉是和裴序同乘一匹马,裴序不歇,她也就跟着在马背上颠簸,很近的距离,有时素玉都能听到裴序炽热地心跳。

素玉知道她要跟着裴序去渭州路上少不了要吃苦,荷盈没办法单独为她备一辆马车,况且她一个人姑娘在路上遇到了危险又无人照应。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让裴序来解决,当初荷盈以为裴序有什么好的法子,不至于让素玉太过显眼,又能跟上部队。

临出发前荷盈才看明白,裴序不过也只是着急忙慌的应付。但只要能护素玉周全便好,其他的事儿,荷盈也不去多想了。

夜里裴序带着士兵驻扎在树林里,柴晋吩咐人搭起了营帐,四处都泛着明灭的火光,一天能停下来的时间只有这么几个时辰。

柴晋清点好后,便回了裴序身边,素玉正坐在帐外盯着篝火发呆,不过多时两人都出来了。

裴序手中拿着油纸,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他让柴晋递给素玉,“怕你吃不惯,柴晋专程去买的。”

柴晋嘴角一抽,这是扔了一个烫手山芋啊,分明是裴序自己去买的,非说是他要买的,那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买这些。

素玉接过来,一打开便是铺面而来的桂花香,“桂花糕?”

素玉惊问出声,随即又迅速落寞,已经到了八月了吗。

“柴公子,裴青士,一人一块吧。”素玉分了手上的桂花糕,柴晋瞄了一眼裴序,见他点头才收下了桂花糕,三人坐了下来。

一轮清秋月高挂,夜风畅快了不少,难怪这几日素玉不觉着那么热了。

她跟着裴序一路行进,如今已经到了凤翔府,再过不久便可以到渭州,素玉穿着粗麻布衣,每日吃着和士兵一样的饭菜,愣是忍了下来,柴晋心里都倾佩。

好说歹说素玉也是个姑娘,跟着他们跋山涉水,实在是好毅力,柴晋狠狠地咬了一口桂花糕。

“裴青士,一路上我看到了好多尸骨,她们好多都是妇孺,越往前走就越荒凉了对吗?”素玉手指捻着桂花糕,喉间哽咽,一时间怎么也吃不下。

裴序闷声咽了一口桂花糕,不等他说话柴晋先开口了,“素玉姑娘,这才哪到哪啊,若是去了渭州,那才是真正的荒凉,如今都还算幸运。”

柴晋不解,这一路上是有不少的白骨骷髅,但那里就一定是妇孺了?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闻言,素玉心中怅然闷涩,耳边萦萦绕绕了许多飞虫,这难道就是荷盈说的古来征战几人还,真正的尸横遍野,究竟是怎样的可怖。

裴序见素玉指尖紧捏着桂花糕,便知道是柴晋的话吓到她了。

素玉一路而来撒了不少的银子出去,便是见到有可怜的人就要拨些碎子儿,那些钱不必想也知道是荷盈给她傍身的。

到如今素玉手中的余钱已剩得不多了,世上苦难的人何其多,如何能救助得过来。

“素玉,柴晋说得不错,到了渭州才是真的荒凉,你手上的银子攒着吧,将来若有不时之需,还能抵上一阵子。”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饶是素玉再不晓世事,如今一路而来,也能见到了。

裴序不想去隐瞒,也就顺着柴晋的话说了下去。

素玉抿了一口桂花糕,是甜的,但心里却苦涩郁闷着,裴序说得对,柴晋也说得对,就连她心里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怎么就会变得如此犹豫,素玉恨不得把身上的钱撒给穷困濒死的人,可然后呢。

她既没有那么多银钱,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待到冬日她就离开人间了,这些苦难会离得远远的吗?

素玉想,不会,反而会一直存在,只是她再见不到了而已。

“我虽力薄,可也总想能救一个,是一个,日后我还是会给她们钱,粮食,粮食也行,我无法看着她们在眼前死去,又或着我可以救她们,但却没有。”

裴序目光深沉,借着明月虚看着她,素玉一字一句都说得格外认真坚决,月光为她渡了一层薄纱,清丽冷绝,粗布麻衣也掩不住。

神性悲悯,裴序在这一刻有了实感,恍然之间他想起了在大相国寺里为素玉跪拜神佛祈求垂怜时得模样。

素玉可以垂怜他们,为何不肯怜悯他的痴心。

罢了,裴序眼睫低垂,不想将自己绕进那个死胡同,便如现在这般就已是不错。

得遇仙子,已是仙子施恩。

柴晋没坐多久就先回去歇下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要马不停蹄的赶往渭州,到了渭州还要安定熟悉环境,又是一阵忙活的。

“去歇着吧,今日你也累了吧。”裴序眼眸中火光跃然,素玉坐在他的对面,她垂头不语,手上的桂花糕只吃了一口。

素玉问:“裴青士,若此战胜了,受苦的人就会变少吗?”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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