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季慈回了趟家,门没锁,门板虚拢遮掩,透过门缝可以瞥到屋内一角。小区本就陈旧,安保工作不到位,也是不怕进来小偷。
不过,这份担忧可以打消,屋内的场景恐怕连小偷见了都连连摇头的程度。
面对东倒西歪的家居,碎满地的玻璃碴,季慈好似失去迈过门槛的勇气。
明明她才离开没多久啊。
明明上次回来一家人还好好的。
餐桌表面还遗留着斑驳的血迹,季从南鲜血淋漓的断指浮现眼前,滚烫的泪珠化开早已凝固的暗红色印记,那抹颜色逐渐鲜红起来,刺痛了季慈眼眸,她拿来抹布费力且笨拙地一点点抹静。
一边擦拭,一边泪流不止。
季慈花了几小时才把家归还成原来的模样。
收拾完,她拨通叶语卿电话,这趟回江都太匆忙,学校许多事没处理完,还得麻烦她帮忙向导师请个假。
电话刚通,叶语卿急急忙忙问,“季慈,你怎么还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人拐卖了。”
明明还是张扬的语气,听来却心尖一暖,季慈平复好心情,同她讲:“语卿,我现在在江都,家里出了点事。”
叶语卿凝重几分,她说,“很严重吗?”
“嗯。”季慈从喉间溢出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沉思几秒,安慰道:“你好好处理,导师这边我替你打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能帮我一定帮。”
季慈笑回:“谢谢你,语卿。”
“我们关系都这么熟,你还和我说这些?”
叶语卿知道有些话现在问不合适,也就没占用季慈过多时间,电话挂断前,她还叮嘱季慈要好好的。
“好。”
季慈柔声回,手机放在心窝位置,想到明天要去见的人,内心一度恍然,原本上扬的唇角逐渐落了弧度。
-
同一时间的宁州,夜还是一般的凉,医院VIP病房终于等来叶清楠姗姗来迟的身影。
高大身躯笼罩,化为四周一抹暗影。江梓琳缓缓抬起前额,看清来人,晦暗的眼眸闪出一丝光亮,她伸手拽住他西服一角,“清楠,你来了。”
叶清楠点头,脸上滑过浅显的笑容,看起来温柔极了。
江梓琳同他讲:“我爸这几天心情不好,如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江叔平日怎么待我,我清楚。”
叶清楠声音又轻又稳,像在安抚她的情绪,但将衣袖从她指尖抽出的动作又是如此冰冷。
推开病房门,他双臂环胸站在床尾,房间寂静的风,吹散了平日虚伪客套的薄雾。
他来,江崇国不显惊讶,目光沉严,气定神闲地说,“清楠,你怎么了?”
叶清楠淡淡挑了下眉,“江叔待我不薄,如今身体抱恙,身为晚辈,怎么说也该前来看望。”
床上的人慢慢说,“心意我收到了,时间也不早了,没什么事早点回去休息。”
江崇国这般态度他不恼,尤其在他和江梓琳断关系后两人还能同处一室,已实属不易。
但他没打算就这样轻易离开。
如果这趟过来只是单纯关心他的病情,那叶清楠随便打发下属过来问候,照样也能挣个好名声。
有些事,可以不由他做,可有些事,必须有他做才够格。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熟悉叶清楠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叶清楠敛着眼皮,善意不达眼底,“江叔,你对叶氏做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但现在您已上年纪,也该学会颐养天年,日后也能得个好名声。”
江崇国不过莞尔,“清楠,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
叶清楠眼尾纹路加深,时间给予他磨炼,让他可以从容淡定应付各种场合。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江崇国,你私底下背着我做的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勾当我既往不咎,只要你从叶氏离开,我保你安享晚年。”
江崇国心脏霎时一紧,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做人做事都得讲究证据,无缘无故,为何就说是我干的?”
“经你之手的公司财务账单就在我办公室躺着,上面把你做过的每一桩生意都列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让人送来一份?”
“只是这一笔笔累加起来,就怕您会不得善终啊。”叶清楠惋惜道。
“你原来早就在调查我?”
叶清楠不置可否。
江崇国这下算彻底放开,“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点除掉我?”
叶清楠悠悠道:“你作为公司云老,如果当众清除,难免会落下话柄。倘若你主动离职,不仅服众还能保留颜面,岂不一举两得?”
江崇国叹了一声,是甘拜下风的意思,“清楠,我有时候还真佩服你,年纪轻轻就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没点高于常人的见识是走不通的。”
“还得多谢江叔指点。”叶清楠眼眸半阖,望着面前这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模样也是要笑不笑的样子。
“有件事我得当面告知江叔,我和梓琳之间绝无半分可能,你还是劝诫她早寻良人。”
“怎么说你和梓琳之间也算知根知底,你们两个在一起,倒也不失为良缘。”
叶清楠语调闲散:“我与她有缘,自然也就能和其她女人有缘。我能给她个家,也就能在外面给别的女人一个家。”
江崇国脸色绝不好看,“住嘴,你这样对得起梓琳?”
他唇角一弯,轻声质问,“我又没给她承诺,何谈对不住?”
江崇国缄默。
叶清楠看了眼腕表,说:“时间确实不早,江叔早休息。公司那边不用你费心,自会有人接你。”
床上老人迟迟没动静,目送那道背影走出门外,梓琳抱住他,美人在怀,他身姿挺拔,麻木接受。
江崇国不禁想,这幅身躯,日后会为哪个女人折腰?
总归不会是他的女儿。
原想用婚姻一事拴住他,如今想来倒是他自作聪明,叶清楠与他宿怨已久,又怎会善待梓琳?
走廊内,江梓琳紧紧缩入男人胸膛,哽咽道:“清楠,我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就当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
叶清楠双手按住人的肩胛骨,硬生生将人从怀里抽离,取起食指抹掉她留在眼眶的泪珠,他的声音还是一贯柔和,“进去吧,江叔有话对你说。”
他轻轻推了下她后背,眼底那些凛冽可见的凉意,随着敛目的动作一闪而过,江梓琳半信半疑推开门。
禅了禅西装表面的尘,没走出几步,身后不知那个病房传来一声痛哭,叶清楠步伐依旧,按下电梯按钮,等江梓琳追出来的时候,电梯门刚好阖上。
她用力拍打冰冷的电梯门,希望里面的人可以按下暂停键,可以走出来见她一面,结果男人馈予她的是不断下降的电梯层数。
荧黄色数字显示1时,电梯短暂停留,随后变为上升的标志,再次回到江梓琳所在的楼层,先前的人影连同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洲一直在楼下等候,叶清楠上车直接说,“悦庭庄园。”
音乐缓缓流淌,赵洲放了首老歌,叶清楠难得点评,“赵洲,你比我还小两岁,怎么喜欢听这么老的歌?”
赵洲闻言切了首,新歌又太潮,叶清楠叹道:“还是上一首吧。”
熟悉的旋律入耳,车子驶在高架桥,后排车窗落下四分之三,凉湿的夜风倒灌,吹散了叶清楠垂在前额的碎发。
赵洲不动声色地将车窗升上去,只留一道细小的缝隙,“叶总,不能这么吹,小心头疼。”
叶清楠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
察觉老板心情不错,可能麻烦解决地比较顺利,他问:“叶总,您和江小姐的事都处理好了?”
叶清楠扬唇懒懒道:“怎么,你心疼她?”
赵洲摇头,直言道:“江小姐和您并不般配。”
叶清楠嗤笑,语气闲散:“你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你来说说谁和我般配?”
赵洲想到了一个人,但忆起自家老板那天的态度,留在舌尖的话变成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叶总,您中意谁还得您自己说的算,别人的意见终究也只是意见。
叶清楠哼笑一声。
赵洲挠了挠脑袋,难道自己哪儿说错了吗?
-
过了前方路口就是悦庭庄园,叶清楠让赵洲把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前告诉他:“早点回去休息。”
赵洲想把人送回家,叶清楠执意不肯,最后他只好打开车灯,倚在车门默默注视老板远去的背影。
夜晚的悦庭庄园同样也是寂静无声,草丛中的照明灯柔和而安详,不知哪家在庭院种了几株小茉莉,在暮色下散发出清幽的芳香。
不知想到什么,叶清楠在花前停步,用指尖掐下一朵,反复轻捻,学着记忆中的动作,鼻尖凑近浅浅嗅着。
其实他并不喜欢茉莉花,味道沉闷,像凝固的肥皂香,沾上身得好久才能散尽。
今日一闻,虽说还是不喜,总归是不再排斥,这是一个好兆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叶清楠将花苞塞进口袋。幸亏夜黑,无人注意,要不一个近30岁的男人做出如此幼举,实在是留人笑柄。
回公寓,他脱下外衣扔进脏衣篓,明天会有阿姨送去干洗店。至于这株小茉莉,叶清楠放在指尖把玩一阵,最终将它置于书桌一角。
桌上还摞着上次那份翻译文件,整篇译文结构紧凑,用词严谨。当然除去那一处错误,其他都很完美,完美得不像出自学生之手。
犹然记得当初人事部的负责人告诉他,负责翻译的是宁大翻译专业的学生。
一个学生?
叶清楠那时轻皱眉梢。
忽尔想起上午那双泪光闪闪的眼睛,浓雾在光下染上淡淡的光斑,叶清楠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拨通人事部负责人的电话。
即便深知荒谬,也要问个明白,自我怀疑,不是他的办事风格。
人事部负责人电话接通,叶清楠直截了当地问:“你上次说找的翻译是宁大的学生?”
对方恭敬回答:“对的,叶总。”
叶清楠:“当时有没有留下照片?”
这人搞不懂老板如此着急的原因,只是回:“叶总,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十分钟后,我要看到照片。”
挂断电话,叶清楠去了洗浴室。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公司的用人制度有自己一套流程,所有员工入职必须经过严格的规章手续。简单来讲,就是为了保护双方利益。
过会儿,叶清楠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氲氤的水雾,边拿毛巾擦拭头发,边走到办公桌。只能说人事部负责人办事效率很高,就在他去洗澡后几分钟,就将照片发来。
叶清楠打开,指尖放大,梳起的高马尾,桃花眼,高鼻梁,浅樱小嘴。
一切都是属于她的鲜明特征。
望着姓名那栏的“米妮”二字,他兀自笑出声。
也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直至负责人的消息发来,拉回他一半思绪:【叶总,这人留不留?】
叶清楠:【留,以后她的工作交给我单独负责。】
【好的。】
既然老板要求单独负责,那一定是很重要的项目,他单纯地想。
...
翌日上午,季慈换上套崭新的衣服,打车来到城南某片私人别墅区。
这是江都有名的富人区,有能力在这买下住所之人,非富即贵。
路过片私人花园,季慈轻按门铃,一位上年纪的妇人前来开门。见到季慈,她愣住几秒,又惊又喜,“季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阿姨在祁家工作十多余年,可以说是看着季慈和小少爷长大的,两人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照片还被她珍藏在相册。
她微微颔首,礼貌也只存在须臾,她直接问:“祁冲在家?”
阿姨微怔,脸上有几分顾忌,心想说季小姐胆子也是真大,哪有当着主人面直呼其大名的?
“在。”她将人引入客厅。
沙发上,男人身材微丰,正襟危坐,多年不见,他的脸上竟也呈现出老态。
季慈哂笑,他竟然也会老去,她一直以为坏人不会老的。
毫不夸张,祁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季从南给的。
想当年,季从南在祁冲落魄之际主动收留,教他做生意的门道,还将手头的资源分一部分给他。
正常人早已感激涕零,谁知祁冲恩将仇报,私藏巨款,主动在外招揽生意,害怕被人查出,竟连夜烧了公司账本。
这件事过后,季从南彻底和他形同陌路。
虽然祁冲现在在江都也有自己的产业,但做的净是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她往前走了两步,害怕人认不出来自己,主动介绍,“祁叔叔,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季从南的女儿,季慈。”
祁冲闻声放下报纸,不冷不热地说,“小慈,好久没见了,你爸近期还好?”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
祁冲轻微笑了笑,“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季慈目光坦然,“我是来拿钱的,拿走属于我爸爸的哪一份钱。”
她没有遮遮掩掩,若非走投无路,这扇门她是抵死不会进入的,但今日她来了,就早已将所谓的颜面踩在脚下。
“我爸爸早些年没少帮过你,现在你凤凰腾达了,总不能忘记当初的引路人吧?”
祁冲淡淡道:“其实你爸的事我早就听说了,断了一截小指,那群放债人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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