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科。
医院就像一座没有秘密的现代都市,春天进不来,冬魄走不去。时砚景坐在充满消毒水味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医生,他身边则是陪同来的陈博墉,脸上隐约露出难耐的焦急,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等医生终于看完所有检查结果后,陈博墉才开口:“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只瞥了陈博墉一眼,就看向时砚景,沉声:“现在还有耳鸣的感觉吗?这次的眩晕和不适是一直都存在,还是昨天的突发一次?”
时砚景垂眸:“突发。”
医生微微点头,又拿起CT结果:
“检查结果显示,左耳并没有恶化,这次应该只是收到了什么情绪刺激,导致偶发性的神经性耳鸣,又叫做感音神经性耳鸣,常伴随着眩晕。”
身后的陈博墉这才无声地松了口气,昨晚时砚景忽然在隔壁老阮家门口晕倒,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找朋友约了第一人民医院最好的专家号。
“我看了你从小到大的所有建档资料,是先天性的耳中枢神经残障,神经问题没有办法通过人造耳蜗恢复正常,是直系亲属的遗传吗?”主治医生扶了扶眼镜。
陈博墉垂眸、望向坐着的养子,只觉得他身上有股太沉重的暮气。
时砚景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像呼吸间的疤,长久地、附生在骨骼,声音飞絮游丝无定:
“不是遗传,是胎里病变畸形。”
先天神经性的耳障,大多是由遗传因素或母亲怀孕早期被风疹病毒等感染、患有梅-毒等全身疾病,或服用大量具有耳毒性的药物等原因所致。
医生见状,没有多问,只是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而后递给了陈博墉:“耳朵要定期复检,避免左耳残存的听力再退化,也要防止右耳听力阀值下降。”
他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还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与定期复诊的时间,这才放两人离开。
陈博墉先是去帮时砚景拿了药,去地下车库取了车,稳稳地融入车流之中。
“……”看着副驾驶上始终沉默的时砚景,陈博墉瞥了好几眼,才清了清嗓子,“今天周六,我们先回家,你好好休息,如果还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多帮你请几天假再回去,不急。”
时砚景摇了摇头:“……叔叔,我没事。”
陈博墉也不强迫,温声:“好,你安心休息,有什么事叫我就好,我这周都在家。”
一路再无声。
回到家后,时砚景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阳光透过白纱帘将冰凉瓷砖砖面上的毛毯都烤得柔和,他默了默,上前将厚重的暗色窗帘拉上,室内霎时归为一片黑暗。
时砚景疲惫地躺倒在床。
混杂的思绪将整个脑海都充斥,无数从前的、现在的记忆片段一闪而过,密实地包裹住他疲倦的躯壳。
对昨天最后的记忆,是在阮唐家门前,少女双手捂住他的耳朵说的那句:“别害怕”。
温暖的、轻柔的触感似乎还残存在耳尖,时砚景将脸埋在被窝里,只觉得整个人都混沌。他并不记得自己之后还有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阮唐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眩晕到极致时,他像阴于海底的阴影,对万物都看不真切。
整个世界也失声。
再次清醒的时候,睁开眼皮,时砚景只看见医院那纯白的天花吊顶,而陈博墉那张明显一夜未睡、略显沧桑的脸。见他醒来,陈博墉才松了口气,后来一路陪同他检查,还一直安抚,让他别害怕。
听陈博墉说,自己最后是晕倒在了阮唐家门口,吓得阮唐叫救命,呼救声几乎响彻整个小区的夜空,不仅叫出了屋内的阮天赫夫妇,还叫来了不少邻居,等陈博墉冲出来的时候,时砚景身边就已经围了不少人。
他穿过热心的邻居包围圈,只看见隔壁那平时性格软糯的小姑娘半跪在地上、一边抱着时砚景的上半身,一边哭着喊他“叔叔”,整个人都惊慌失措,泪眼婆娑。
时砚景按着自己跳动的太阳穴,紧紧抿着唇。
其实失去意识后,他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场雨,天与地都在雨中消解,森林在苍白地呢喃,如他孤身。可在那一片孤寂之中,却有一个少女出现在视线中央,一步一步地、朝满身被淋湿的时砚景走来。
在梦里,时砚景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的轰鸣,那少女才走到他的面前,那层白雾褪去,露出一张熟稔的脸来——是阮唐。
迷雾之森的雾凇垂落在她发梢,在一片大雨雷鸣中,阮唐笑着举起手落在时砚景的发顶,像要用瘦弱的身躯、为他遮风挡雨。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这句话如同幽灵一样的低语,声在反复呢喃,要拔下自己身上那些经年的疤痕与脓疮。
时砚景连呼吸都迟钝。
想着、想着,好似就渐渐沉睡了过去。
再惊醒他的,是门口那阵轻唤的敲门声,时砚景疲倦地睁开眼皮,眼前有一瞬的空白,思绪与理智渐渐回笼,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他撑着手坐起来,缓了缓,才走去开门。
原以为是来叫自己吃晚饭的陈博墉,可一拉开门,门外竟然是那张充斥了整个昨夜和下午的脸。
阮唐放下敲门的手,借着二楼走廊渡来的灯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时砚景看了个遍,才开口,带着无尽的担忧:
“我刚下舞蹈课就赶回来了,听陈叔叔说你在房间,怎么样,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时砚景有些怔愣,他眯了眯眼,似乎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有那么一瞬,他分不清这是还在梦境、还是现实。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没事。”
阮唐一听,丢下句“等等”就快步跑下了楼,看样子,是去了厨房。
时砚景抿了抿唇,啪地打开了室内的暖灯,又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傍晚的余晖淡淡,从云层中微微透出来,对面的花园里,唐弦阿姨手里拿着锋利的剪子,正修剪着盆内长得横斜的月季。
顿了顿,时砚景偏头望向桌上那从医院拿回来的、略微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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