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的光亮暗上许多，细处瞧不真切，沈素仰头四下随意打量着，问道：“你们也是的，怎么把买卖做的这么偏……”

“公子这话说的，我们这生意，自然是小心为上。”

男人回头答着。

他点点头，似是明了地应付一句。

“你这儿生意好吗？”

男人警觉地顿了顿动作，笑道：“公子问这作甚么？”

沈素笑着跟上前，“好奇嘛，若是生意不好你肯定不能这么给自己揽生意啊。”

男人低低一笑，装模作样地慷慨道：“自家挣得是情分，谈钱就俗了，不好不好……”

说完他向沈素递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素立马懂了意思笑起来。

“嗨……是了，我就是俗人一个，不懂什么事情，哥哥莫怪。”

言语往来间只觉视线渐渐亮了，男人将沈素又送到了盐铺旁，沈素站定后看着那离盐铺不远的距离兀自笑了笑，对男人低语道：“这……富贵险中求啊。”

二人相视会意一笑。

“不送，小公子好走。”

“多谢哥哥。”

沈素转身的一瞬已是变了那副笑脸，眉梢眼角略带几分嘲讽。

他拎着盐袋晃晃悠悠地回去，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儿去。

一进门，便见扈玉娘他们围在树下用饭，云娘好像是打翻了茶盏，一脸焦急地看着帮自己擦拭袖口的扈玉娘，扈玉娘不知口里念着什么，卢老头也在一旁笑着哄她，云娘这才把将挂未落的泪珠忍了回去。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几人寻声抬头。

“怎么去的这么久？”

卢老头搁下碗筷问道。

沈素换了副神色，将盐袋放在桌旁随即跨坐在墩子上，道：“路上碰见了有人闹事儿打架，索性看了一会儿热闹，场面确实精彩。”

说罢他轻轻碰一下鼻尖，扈玉娘瞥见他这动作，立即明了这话绝非真言，此中另有隐情，她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沈素并未有什么动作，又去整理云娘的衣衫了。

卢老头没发觉二人各自的心思，笑道：“年纪小爱热闹也是正常的，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爱东街西巷瞎逛。”他扒拉两口碗底的稀饭，囫囵着开口，“正好这几天你和玉娘没事出去转一转，徽州虽比不上杭州繁华热闹却也有不少好去处，就当歇息些日子。你瞧瞧小玉娘这下巴，愈发尖了，就是一天到晚为着烦心事扰的……不养胖了我可不让你回去。”

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对卢老头的话很是认可。

扈玉娘微微一笑，“又摆你这老祖宗脾气了，我不操心劳力怎么赚钱？放心吧，我在杭州过得没那么难。”

“不信你问他。”

她见卢老头仍担忧，随手指着沈素，把沈素惊得一愣，须臾间应和起来，“对，玉娘在城里可是被供起来的，若是她不肯，就算知州大人几次三番来请也不去。”

沈素向来能言会道，当着卢老头和云娘的面那是说的眉飞色舞。

几句下来，扈玉娘掩唇笑了笑，和他匆匆递过个眼色，沈素这才收敛几分。

“叔父，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更何况还有我呢，今后若她再糟蹋身子，我就替您骂她。”

沈素一拍桌子，满脸正色。

卢老头咂咂嘴，“你？得了，她骂你还差不多。”

沈素讪讪地看一眼扈玉娘，她没抬头，看不真切，看着侧脸像是在笑。

卢老头悠悠叹口气，又道：“我又不是没在杭州待过。罢了罢了，你从小就有主意得很，你师父都劝不住，老头子我千说万说也抵不住你自己一个念头。”

他伸手拍几下扈玉娘的肩头，“好好照顾自己就成，这次就当陪我老头子多住几日，待够了再回。”

扈玉娘心中似有暖阳泄下，鼻尖泛起一抹酸涩，沉默地朝卢老头点头算是应下。

沈素见她如此，心中莫名地慨叹起来，不知此叹为何而起，也不知此叹由何而来。疑惑间再看那卢老头，他也是面生怜惜，隐有泪光。

好似更落寞了些。

……

待过几许，天上落下几滴雨来。

卢老头给云娘雕的木雕被他偷懒了许多日子还没好，这下云娘气冲冲地直把他拉进屋里非要亲眼看他雕完才好。

屋里时而传来卢老头耍赖的声音，接着云娘便开始生起气来，一来二去竟也反复了数次才歇下去。

屋檐下扈玉娘正探出条胳膊去接雨，她掌心莹莹，雨珠从手中滚落的声音被另一道脚步声吞没。

她知道，这是沈素的脚步声，稳健又轻巧，若他有意隐藏起来不想让人发觉，就连这丝极小的声音都是听不见的。

“今早怎么了？”

她将胳膊伸回檐下，袖子上被溅湿几抹水渍，一边拍了拍掌中雨滴一边抬头问着。

沈素抱着胳膊靠在她对面的房柱上，挑眉道：“不是说了去看热闹了么……”

扈玉娘一脸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

“沈素，你知不知道，你撒谎心虚的时候会摸鼻子。”

话落，扈玉娘直直地看向他。

沈素一下被捉出马脚，心下慌神几瞬，“啊……？有吗？”又是伸手要摸上自己的鼻尖，却将要碰到的时候反应过来，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笑了笑。

“还真是。”

“怎么就被你发现了呢。”

他敛了笑意，道：“不过确实是有个大事要告诉你。”

“哦？”

沈素四下扫了几眼，屋里二人仍在聊着什么，他起身凑到扈玉娘身旁，“徽州有人卖私盐。”

听到“私盐”，扈玉娘眸中闪过一道暗色，匆匆看下屋子又抬眼看向沈素，小声问道：“你拿回来的是私盐？”

“嗯。”

“去看看。”

扈玉娘拉着他的胳膊直往厨房奔，卢老头被云娘早早叫走了，那袋盐仍旧被他随意地放在案上没打理。

她指尖一解绳结，捻了一把盐粒出来。

几下过后，只见她神色沉了又沉，沈素开口轻声问道：“怎么？”

“这盐确实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