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总老老实实站后面等待着答复。

谢庭安没有说话，双手隔着袖口握住顾明尘手腕，将他扶起身。

顾明尘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谢庭安低眸，一眼看到顾明尘裤管上渗有大片的深色血迹，因为隔的时间长，这些血都已经干涸，硬硬的连成一片。

隔一层衬衫布料，谢庭安握着顾明尘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竟能感觉到手下的脉搏。

即便失了那么多血，顾明尘的脉搏仍旧不浮不沉，柔韧有力，微快的一下下跃动。

像是捏住某种小动物的脖颈，能清晰感觉到，它的脆弱，还有它生命的节奏。

顾明尘在书中，眼盲前期也落到过其他人手里，不是被当做取笑的对象，就是被当泄愤的沙包，一拳一脚，一瓶底，一桌腿。

谢庭安清楚如果自己不接受顾明尘，他就会落到这些人手中，如今在自己这，至少能把他安安全全送回家。

“这份礼物。”

谢庭安闭了闭眼，“我收下了。”

手下的脉搏突然加快，谢庭安牵着顾明尘坐上旁边椅子，松手后看向熊总。

“七天内，初步的收购意向书，会送到你手上，但顾明尘这件事，熊总还是不要大肆宣扬的好。”

“我懂我懂！”熊总瞬间睁大眼睛，巨大的喜悦下，余光带过顾明尘，心底隐约升起一点良心不安。

可想起顾家那笔巨额的违约金，还有在公司苦苦等待自己回去的员工，熊总紧抿着嘴，努力把这份不安压下去。

“叔叔。”

顾明尘在一边低低出声，谢庭安转头，忽觉自己看清楚了许些，鼻尖萦绕的茶香也明显很多。

“我……有点渴。”顾明尘脸色苍白，胆子却大了不少。

谢庭安看了眼顾明尘头顶红色的41，注意到在41下方，新的数据点已经出现，是一个灰色的小框，里面像LED展示屏一般，滚动着一连串数字。

88.7，91.2，98.3，87.5……

谢庭安扭头看向熊总，只见他头顶除了健康值外，也出现一个灰色小框，但里面只有一个灰扑扑的79.6。

熊总听到顾明尘说渴，下意识就要倒杯茶过去，但忽的想到顾明尘如今是谢总的人，谢总不一定想让他喝这口水，只能硬生生按住自己。

一个数据点，没道理有一连串数字。

谢庭安思量着，将一杯白开水放顾明尘面前。

“叔叔。”身边是更微弱的声音，谢庭安却意外发现自己听的格外清楚。

“我看不见杯子在哪。”

谢庭安看向顾明尘无神的眼睛，把白开水递顾明尘手边，顾明尘摸到水杯，两手握紧水杯，几乎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谢庭安刚要拿回杯子，却听到顾明尘小心开口。

“叔叔，我能喝一口茶吗？”

谢庭安隐约闻到顾明尘身上的焦烟味，像是什么东西燃烧后，残留在织物上的气味，谢庭安思索着，顺手将面前的茶盏，递给顾明尘。

顾明尘拿到茶盏没有喝，低头半揭茶盏，闻了片刻，方才缓缓细抿。

谢庭安看到顾明尘头顶的灰框突然亮起来，数字定格在“87.5”。

“你能尝出来这是什么茶？”谢庭安试着询问。

“车云山的信阳毛尖。”顾明尘低头，舌尖抵一枚茶叶，轻声开口，“雨前茶，仅次于明前茶，味道稍微重了一点。”

对面突然鼓了几下掌，谢庭安抬头看过去，熊总眨了眨眼，讪讪收手。

“我现在看不到，我说的对吗？”顾明尘有些不确定开口，谢庭安让秦助理去问，不一会带来答案，和顾明尘说的相差无几。

“没想到啊，顾少爷竟然还有品茶的本事。”熊总高兴不已，“像我这种没有特长的人，要是公司没有谢总帮忙，恐怕我回去只能去做爆米花，顺带烤烤红薯。”

熊总笑声爽朗，谢庭安看着熊总说到爆米花时，头上一瞬间亮起的数字，眸色微动。

“熊总还会做爆米花？”谢庭安不露声色的发问，语气温和。

“会啊！”一提起这个，熊总顿时精神几分，“不瞒谢总，我做的爆米花特别好吃，我们影院里卖的爆米花，都是我自己改良出来的机器，来看电影的顾客，但凡吃过的，都会再要一桶！”

谢庭安看着熊总头顶亮起的数字，瞬间有了答案。

如果没猜错，这次的数据点，有关特长或者潜力。

特长多的人，灰色框里的数字就多，特长少的人，数字就少。每当这人说起有关自己特长的事，或者做相应的事，数字就会连带着框亮起来。

顾明尘有品茶方面的特长，熊总则是做爆米花，这让谢庭安一时间有点好奇自己头顶，会有多少数字。

“下次有机会，尝尝熊总做的爆米花。”谢庭安不想再浪费时间，起身和熊总握手达成合作意向，熊总乐不可支的点头，万万没想到今天的谈判，竟然能真的谈下来！

事情已经谈妥，离开茶馆时，谢庭安让小秦去扶顾明尘，顾明尘却躲避碰到自己的手，抬手摸索，捏住谢庭安衣角。

秦助理有些无奈的看老板一眼，谢庭安抬眸，让助理先走，伸手轻拽衣角，只见顾明尘顺着力道小心迈步，像是抓着黑暗中唯一一点光源，全身心的信赖这一方布片。

出了包厢，谢庭安下一阶楼梯，只觉抓着衣角的力度变大。

谢庭安回头看向顾明尘，只见那张俊美清冷的脸上显出几分无措，没有焦距的深蓝色眼眸中带着困惑，他试探着迈出脚，但前面却是空的。

谢庭安似乎能理解他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这一步，他看不见眼前的楼梯，只能感觉到眼前人衣服向下扯了扯。

谢庭安沉默片刻，重新回到楼梯上一阶，隔着袖子轻握顾明尘手腕。

“松手。”

身旁人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和，但没人能忽视他的要求，顾明尘屏住呼吸，捏紧黑暗世界里唯一的能感触到的东西，感觉到对方轻捏自己手腕提醒，只能努力压住心底的空洞失落，缓缓松开捏着衣角的手。

像是与世界唯一的链接断开，顾明尘稳住呼吸，不让自己沉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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