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魏太师去诏狱见了那个举子。”
冬日阴雨沥沥,梁示崇负手站在官署廊下观蒙蒙雨雾,带着湿气的冷风吹散午后的疲倦,令人头脑清醒。
“陛下知道吗?”
“神策军肯定会回禀的。”张极峥顿了顿,问出心中疑问,“您说陛下对景王能狠得下心吗?毕竟之前那桩事,陛下也轻拿轻放了。”
他说的是郑翀贿赂官员之事,梁示崇淡淡道,“这两桩事不能比,不过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陛下极爱惜名声,他定然不愿做恶人,须得有人递刀给他,逼着他做恶人。”
“到底是不能小觑齐王,好一招祸水东引,嫁祸于人啊。”张极峥两手揣在袖中,遍体生寒地感慨,“若非咱们清楚他的底细,非得被他给骗过去不可。”
“齐王有谋,且看他这回能不能扳倒景王吧。”
他说着调转步子,离张极峥离得更近,“昨夜有人闯进我书房找东西,将书案给烧了。”
“得手了?!”张极峥惊愕之下差点失言,忙压下音量道,“您府上不是有护卫吗?”
“放心,没得手,老夫的东西怎么可能随意放在书房。”梁示崇神色轻蔑,“我就猜到景王会怀疑我,本想来个瓮中捉鳖,等揪住人,再反咬一口,告他蓄意构陷,既能间接坐实他与郭安近之事,又能彻底激怒陛下,届时恐怕就没有景王了。”
张极峥立刻追问,“那人可抓到了?”
梁示崇摇头,“让他跑了。”
张极峥泄气,“可惜了。”
梁示崇倒不失望,“不算可惜,天意难违,咱们就坐山观虎斗,日后真相大白,齐王只会死得更惨。”
“是,届时清查起来,也与咱们无关。”
梁示崇又转去看外头的雨,昂首长舒一口气,仿佛吹在脸上的不是普通的风雨,而是官场厮杀后的腥风血雨。
“斗吧,斗得更狠才好呢。”
……
太清宫是皇家道观,位于西出皇宫的月亭山上,说是山,实则就是个小山丘,距离皇宫很近。
国师大人便是住在太清宫中。
山上的草木大都凋零枯萎,唯有松柏长青挺立,太清宫后头的一方简陋小院被神策军重重包围。
穿戴贵气的宋钊死沉着脸坐在屋内,看着门外雨中那株山茶花,一朵朵鲜艳的红,仿佛一颗颗带血的头颅,他盯得出神,亦仿佛想要透过重重雨幕看清隐匿在后的真相。
贴身侍卫阳山冒雨前来,带着一身冷冽水汽闯入视线,抱拳跪地,“殿下,春江楼说没有密信。”
“砰!”
宋钊重拳捶桌,桌上的粗瓷茶碗被震得一抖,他狠厉的眼神扫向阳山,“收了本王的银子,告诉本王没有密信?耍本王呢?!”
阳山继续道,“春江楼说梁首辅早有准备,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反倒惊动护卫——”
宋钊厉声打断,“那就继续给本王找!不惜一切代价!”
阳山硬着头皮道,“…可…春江楼说,他们不愿以身涉险,愿意退还定金……”
“啪!”
粗瓷碗被掀落在地,宋钊腾一下站起身,暴躁怒吼,“不愿涉险?他春江楼不就是干这行当的吗?!拿这话来堵本王,是存心跟本王作对?!”
阳山忙劝,“殿下息怒!”
“息怒?!本王要怎么息怒?!把本王关在这里,祈的哪门子福?!”
“殿下!慎言啊!”
这小院冷清至极,并不多隔音,若是方才的话再传到天佑帝耳里,他都别想活着出这道门。
宋钊硬生生压下内心滔天的怒气,对地上的阳山道,“邓良怎么说?”
“邓先生说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再激怒陛下,他与太师正在相商办法…”
宋钊气得咬牙切齿,“能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梁示崇这个老贼,本王竟会栽在他手里,哈哈…哈哈……真是笑话!”
外头凄风苦雨,犹如他的内心,他自以为和天佑帝既是父子连心,又是彼此交背相护的战友,此后他们父子二人将会在朝堂一致对敌,他甘愿做矛,亦甘愿做盾。
谁曾想一道祈福的圣旨将他押来这里,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这就是天家父子啊!
为何要怀疑他,为何要怀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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