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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梅花汤饼一事,恒福宫的婢女太监们惶惶不安,做事都多留个心眼,生怕做错什么再惹恼主子。

云沛更是又惊又惧,一颗心沉不下去,也提不上来,就悬在半空,扑通乱跳,做什么都恍恍惚惚的。

佑安同样是安静如龟,缩在房里不敢出声。

芳草怕出事,让云沛在屋里陪着,哪也不许去,也不许再提梅花相关的。

云沛咬唇,点头如捣蒜。

*

晚间,董桃忽然叫芳草过去。

芳草腿软,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又在门口几次深呼吸,竭力平复好,再迈步入殿。

“娘娘。”

“去膳房取盒核酥送去佑华宫。”

“现在?”

“对。”

平日这种跑腿的活要么使唤小宫女,要么遣程德海,怎么算也该不着是她。今日宗冽刚挨了打,还是当着那么多婢女太监的面,走的时候他沉眸冷脸,怨愤之情不比董桃少。这时候去佑华宫不是去讨骂么?若是他一个不痛快,一刀结果了她,岂不是白送命。

芳草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在抖:“公主受了惊,此刻离不开人,要不让程公公去送?”

“那你叫程德海来吧。”

“是。”

迟则生变,芳草退出殿,撒腿就跑,绕着宫找程德海。老狐狸当差多年,早吃透主子心思,这会子不知道躲哪去了,柴火间都寻了也没找见。

小宫女揪住她衣袖,悄悄往侧门指。

芳草提裙,快步奔向侧门,左拐右绕,终于在湖边花坛瞧见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放轻脚步,待走近,再高呼:“程公公!”

程德海捂胸急喘:“你要吓死杂家!”

“我怎么敢呢。淑妃娘娘找您。娘娘催得急,我也跟着着急。宫里都乱成一团了,您在这干嘛呢。”

“每日早茶需用山茶花花瓣上取下的白霜泡煮。我在取霜。”

“这活哪要劳烦公公呀。”芳草扶着他,“您快回宫吧。”

程德海揣好瓷罐,扶正太监帽,忽然摆起谱,慢悠悠地走:“遇事不能急。急则生乱。懂吗?”

“是是是。”

“娘娘是不是让你去佑华宫送东西?你是不是把活又推给我了?”

“呃……”瞒不过,但不想答,芳草沉默。

程德海敲她前额:“你个榆木脑袋。你怎么读不懂娘娘的心思?娘娘哪是叫你去送,是通过你去叫云姑娘。”

“云姑娘?”芳草仍是懵圈。

程德海叹气,掰开揉碎地指点:“咱俩贱命一条,去撞刀口,被人杀了剐了,无人理会。云姑娘不一样,忠烈之后,二皇子再有怨气也不能对着她发。她代替娘娘去求和,二皇子也得给几分薄面。可人家是侍读,不是做杂活的,娘娘不好直接使唤,想让你做这个中间人。”

程德海又敲她前额:“懂不懂?”

芳草似懂非懂:“我去游说云姑娘,让她主动去送核酥么?”

“是啊!谢天谢地你终于懂了。”程德海如释重负。

“可……可我怎么说啊。”芳草面露难色,“这种时候,谁愿意去挨骂。”

沉稳如山的程德海身子一歪,几欲昏厥,但是被芳草这钝脑生生气晕蠢昏的。他耐着性子解释:“若是二皇子要骂她,何苦为她揽下这事,被淑妃娘娘打。”

“程公公……”

“又怎么了?”

“这梅花汤饼到底怎么了?”

“嘘!”程德海脸色突变,左右各扫一眼,“不许提这四个字。”

“你只需记住提了就掉脑袋。”

“是。”

芳草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心稍安。

两人边商议边往回走。

入宫,程德海去主殿复命,芳草则快步走向书房。

芳草招手,将云沛唤至回廊。

“云姑娘,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咱俩用不到求这个字。”

“是很为难的事……”

“你说吧。”

“娘娘让我去佑华宫送核酥,可二皇子正在气头上,我怕……姑娘近日与那边走得近,熟悉二皇子的脾气,与牧侍卫也熟……”

“那我去送吧。”云沛应下。这母子俩都是城府极深,喜怒无常的人,宗冽毕竟年轻,段位不如董桃。这段时间,她大抵把他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他不受宠,宫人也暗中欺辱他,他才时刻提防着人,但若是谁给点关怀,他是会记下的。

“多谢云姑娘。”

“嗯。”

*

云沛提着食盒入宫。

佑华宫一如往常,萧瑟寂静,只有嗖嗖风声。

不对?

她听仔细些,这不是风声,是长鞭抽地擦出的风声。

云沛往里走,循声去往庭院。

庭院的铁架上挂着一排木板,宗冽眼前蒙着黑布条,手握长鞭,对着那排木板挥鞭,一鞭甩破一块。

牧良骏则捧着叠木板候在一边。

铁架附近破裂的木板堆积成山。

许是从白天练到黑夜了。

云沛绕着回廊,走向牧良骏。

忽然耳边刮起一阵风,鬓角碎发飞扬,眼前飞过一道黑影。近在咫尺的柱子多了一道鞭痕,暗红宫漆被打掉一块,落在她鞋边。

她愣在原地,不敢动。

牧良骏说:“是云姑娘。”

宗冽转过身去,继续朝木板挥鞭。

鞭声四起,但已经离她很远了。云沛仍是没缓过劲,一颗心扑通直跳,快得要跳出胸膛。余光瞥见他仍蒙着眼!!刚才就差那么几公分,若是她走得快些,挨鞭的就是她了。

云沛怒气冲顶,气急败坏地闯进庭院:“宗冽!”

直呼其名。

牧良骏惊着,许久才转过头。

宗冽收鞭,扯下眼罩:“何事?”

云沛吼:“你知不知道刚刚那样很危险啊!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宗冽冷声道:“打不着你。”

说罢,重新蒙上眼。

云沛踮脚,扯下他眼罩:“若是打着了呢?”

“我抵命。”宗冽咬着牙,一字一顿。

云沛呆住。

宗冽问:“满意了吗?”

他推开云沛,手指微松,长鞭垂地:“闪开。”

牧良骏及时拉走云沛:“快站过来。”

云沛输在脑子反应慢,嘴皮子也没他利索。站到旁边才想起来要怎么回他,可他已重新挥起长鞭,十米内不得近身。

她只得环胸和牧良骏抱怨:“谁要他的命!我的命比他值钱一百倍!”

牧良骏连声应和:“是是是。”

“爹爹走了,娘只有我了呢。我要是出什么事,我娘肯定要急哭了。到时候就来宫里闹,闹到淑妃娘娘那,闹到圣上那。”云沛忽然代入身份,越说越上头,眼泪直流。

牧良骏又一次吓傻。

他手足无措,一会挠头,一会又在身上摸找帕子,可他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大男人,哪来的帕子。

他又劝又求:“姑奶奶,小祖宗,活菩萨,你别哭呀。”

宗冽放下鞭子,走向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牧良骏直呼不妙,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一点不想管这两人的破事。一个是名门千金,一个是皇子,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偏偏两人都在气头上,稍有不慎他就会大祸临头。

他左瞧右看,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劝架消火。

宗冽出乎意料地弓身低头,把鞭子交予她。

云沛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打。”

“为什么?”

“消气。”

云沛撇嘴,丢掉长鞭:“我不要。我不打,你也不许打了。”

宗冽冷着眸:“随你。”

云沛想起正事,指桌上的食盒:“娘娘让我给你送盒核酥。”

‘核’‘和’同音,明明是求和,却不肯亲自来。宗冽没感受到半分歉意疼惜,只觉得她是在逼迫他低头。被打的右脸隐隐作痛,破裂的嘴角又渗鲜血。

他偏头,往地上啐了口血沫。

两手不由得攥紧拳头。

来送东西若是别人,他定要砸个粉碎,可来的是云沛,他便不能了。腹中憋屈又升一层,对董桃的怨恨更深。

“你带着东西回去吧。”

“可是……”

“我让你回去!”

宗冽朝旁边瞥一眼:“牧良骏愣着干嘛,把她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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