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踌躇起了个大早,坐地铁去江耀家和江耀会合。
他在地铁快要到站的时候上看了眼时间,正好是八点,离他们去“如伊随心”面见新任的代理CEO还有足足一个半小时。
郑踌躇不理解昨天下午王永遒和王览月已经做了决定,让他们不要碰丛千斐的案子,怎么昨晚上他们又集体改了决定,将江耀分派到这桩案子上。
而令他更为困惑的是,江耀昨晚竟然发消息让他八点去他家里等他。
要知道,平常江耀带他去见客户的时候,从来都是他开车来接他。
这也是其他实习律师最羡慕郑踌躇的一点。有些律师喜欢拿他们的律师助理当司机使唤,有句在法律圈广为流传的话叫——“月薪三千未必能招得到一个司机,但必能招到一个名校毕业会开车的法律助理。”
法律圈的光鲜亮丽都是外人所看见的,其实也有很多实习律师正在承受“实习制度”对他们的剥削,不仅师父不认真带教,还把他们当生活助理使唤。
所以,郑踌躇也很感激自己遇上的是江耀。
但今天的江耀让他属实捉摸不透。
他来到江耀家里时,江耀居然破天荒地对着全身镜审视自己的打扮。
就郑踌躇所见,江耀的白衬衫已经熨得够平整了,但江耀此刻居然还在对着臂肘的那块微小的凸起吹毛求疵,一遍遍用手指抻住那块小小的褶皱,试图把它抚平。
郑踌躇陷入更深的困惑,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江耀平常并不怎么注重打扮,舒适随意是他的穿衣原则,有时甚至会穿休闲装去见客户。他买的衣服也是平价货居多,反正他天生就是衣架子,穿优衣库也能很有型。
王永遒也曾痛批过江耀的穿衣原则,让他多花点钱买点大牌货,毕竟在法律圈混,逼格和法律精英的形象也是要打造一下的,却被他用李北的事轻易驳回了:“我这么招人恨的人,指不定哪天又要被人写血字,还不如买平价点的好,到时候被人扔了臭鸡蛋,报废了也不心疼。”
但今天,江耀破天荒换下了他的优衣库,换上了一套一看就很贵的suits,让郑踌躇觉得江耀下一秒就能去T台走秀——如果时装秀有法律精英专场的话。
江耀左看右看仍然不满意,问郑踌躇:“这套怎么样?”
郑踌躇没看出有哪儿还不够完美的:“我觉得挺好的。”
“但我感觉,好像不是很合身?”
这么一说,郑踌躇也觉得江耀这身过于宽松了一点。
他在江耀的衣柜里扫视了一圈,一下挑中一件被江耀孤零零放在衣柜最深处的衬衫:“这件怎么样?这件看上去很适合你。”
就算是个审美不行的直男,郑踌躇也能看出那件衬衫的不寻常,剪裁和面料都是不同凡响的,连衬衫上的纽扣都散发出晶莹柔和的亮光。两相比较下,就显得江耀身上这套黯然失色了。
江耀顿了一下,却没有接纳郑踌躇的提议,只是走过来将那件衬衫更往里放了放,又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领带,在西装外加了一件大衣:“吃过早饭了吗?吃过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郑踌躇不懂为什么那件更合适江耀却不换,但依旧回答:“我吃过了,师父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那我们出发吧。”
江耀对郑踌躇撒了个谎,但郑踌躇没有怀疑,跟着江耀来到地下车库。
郑踌躇以为江耀今天也会自己开车,江耀却把车钥匙给了郑踌躇:“今天你开吧,踌躇。”
“啊?”
郑踌躇意外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钥匙,坐上了驾驶位。
江耀坐上了另一边的副驾驶位,扣了半天才把安全带扣好。
郑踌躇打开暖气才发动车子,栖城的冬天湿冷极了,他这种北方人很不适应。
车子起步后,两人一路无言,让郑踌躇更觉得气氛诡异了。
搁到其他时候,江耀总要在路上嘱咐一点有的没的,哪怕是见客户他也总有能想到的点。但今天,他却异常沉默。
郑踌躇犹豫了一下:“师父,你今天是不舒服吗?”
江耀没办法向郑踌躇解释,他今天一早,手就抖得不听自己使唤了:“没有不舒服,只是昨天睡晚了一点。”
郑踌躇不知道江耀的“睡晚了一点”事实上是整夜未眠,提议:“下个路口有家星巴克,你买杯咖啡我们再走吧。今天不是要和‘如伊随心’的代理CEO谈案子吗?你无精打采的可不行。”
是啊,他也不想用这副鬼样子去见她。
江耀这次接受了郑踌躇的建议,下车去星巴克买了杯美式,重新回到车上。
江耀小口小口喝着咖啡,看着他们的车子一点一点朝着“如伊随心”的总部大楼靠近,只觉得心跳失序,在咖啡的作用下越跳越快,像一阵急促激昂的鼓点不间断地敲击着他的前胸后背。
在快要抵达“如伊随心”时,在他们后方行驶的一辆Taycan突然蛮横地超车抢道,惊得郑踌躇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踩了一脚急刹车。
江耀的冰美式还没喝几口,就因为惯性飞溅而出,全落在他那身崭新的行头上了。
郑踌躇惊叫着急忙将车停在刚好亮起的红灯前,手忙脚乱地帮着江耀擦衣服:“师父,要不要去哪家店买套新的啊?”
江耀看了看衬衫上的污渍,又看了看并不宽裕的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来不及了,我们还是先去‘如伊随心’吧。”
“靠,什么人啊,怎么开的车!”
郑踌躇怒骂那辆飞驰而去的Taycan,被江耀劝道:“算了,见客户要紧。”
***
尤未的时差倒得并不好,一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好觉,在凌晨时勉强入睡,结果被Zora的微信消息惊醒。
Zora来微信说,丛聿辉已经批准她去‘如伊随心’暂代丛千斐履行CEO职责了,丛千斐的案子由她全程跟进,如果要换律师也由她做主,明天熙达的律师十点半也会来见她,一起讨论丛千斐的这起案子,毕竟这也和他们在做的IPO息息相关。
尤未读到这里就定了一个九点一刻的闹钟倒头又睡了过去,直到在九点被Zora的电话吵醒的:“Yolanda,您九点半和十点半分别约了念诚和熙达的律师,您别忘了。您赶得过来吗?”
尤未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要约念诚的律师?!”
Zora也是一头雾水:“我昨天在微信里和您说过了呀,念诚这边想要换一个律师接替宗律师过来帮忙,因为是昨晚临时给我发的预约消息,我后来又跟了一条微信给您。您昨天给我回了一个‘Y’,我以为您是同意了。”
尤未赶紧将和Zora的微信通话页面调出,发现Zora在第一条通知后面果然又跟了两条微信,一条是和她说念诚的事,另一条是告诉她明天总部所有司机都有其他安排,没有闲置的司机可以派给她。
不知昨天是不是她不小心误触了,竟然把这条错误的回复发出去了。
尤未本想取消这条预约,但想了想可能是王永遒派来的人,也不好驳王永遒的面子,只得匆匆下床随便了洗漱了一下,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她本来想选自己开惯的那辆保时捷,突然想起杜诚言昨晚知道她回国了后和她讲,最近车管所打电话过来问她的这辆保时捷是不是刮蹭到别人的车了,有车主打电话到车管所来查她的联系方式。
因为她设置了“呼叫转移”,不在国内的时候,电话就会直接被转到杜诚言那边去。
尤未对这件事也很诧异。她告诉杜诚言,她出国的时候这辆保时捷就好端端停在地下车库里,除非活见鬼了,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刮蹭事件。
但保险起见,尤未今天还是换了辆车,选择开那辆不怎么开的Taycan。
为了不迟到,她一路加足马力,把车开得飞快。
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时,她抬头一看绿灯时间所剩无几,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盘,从后方超越了前面的一辆奔驰,抢了那辆奔驰的道。
她顺利在红灯亮起的前一秒通过,而那辆奔驰则被截停在她后面。
她有预感那辆奔驰的主人肯定要大骂她,可她无所谓了。
反正就算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痛骂,也好过第一天当代理CEO就迟到。
***
因为被那辆Taycan抢了道,江耀和郑踌躇达到“如伊随心”的前台时,已经比预约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前台给联系他们的Zora去了一个电话,遗憾地告知他们:“不好意思,江律师,我们尤总刚好有个突发的紧急会议,所以先去开会了,麻烦您先在休息室久等一下。”
“好,没事。”
他无所谓等待,反正他已经等了七年多了,并不差现在这一会儿。
前台领着他和郑踌躇先去接待室等候。
她为他们开门时,两人才发现已经有人在那边等候了。
那人和他们一样,也是一身西装革履,但打扮得比江耀更为讲究,不仅将头发精心做过定型,从袖扣到领带夹也用心和暗纹蓝衬衫搭配过。
郑踌躇直觉那人和江耀是同一种类型的斯文长相。
江耀是南方人,长得也和江南的烟雨一样柔和内敛,清秀的五官像是水墨画里晕染出来的。
而那人看上去比江耀要年长几岁,虽然也是干干净净的长相,但眉骨和轮廓更深,也使得整张脸更有凌厉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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