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沧海驾了辆白色小轿车,和朱姨从石料厂赶到公园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但好在,隔了很远,他就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越野。
都不用确认车牌,他和朱姨一颗吊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风有时靠车门站着,笑着朝他招手。
妹妹看起来整个人阳光明媚,一看就没出事,他简直要喜极而泣!
而且她还知道把车开到老地方等他,而不是甩手走了回去当她的明星,妹妹果然很重视他这个哥哥。
这么想着,风沧海快速停好自己开的白色轿车,下车后就往风有时那扑。
“我就说!我妹肯定不会任人宰割,不愧是风家的天才!”
没想到扑到了梆硬的车门上。
风有时在他扑过来的时候,直接把车门给拽开,让他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你还有心情逗我!说明身心都很健康!”
风沧海一把用手抹掉流出的鼻血,堆起笑容看她。
“那帮龟孙没对你怎么样吧?他们人呢!”
想起来那团白雾让他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消掉,耽误了找妹妹,他又愤恨道。
风有时叹了口气,转身去看天气晴朗的公园景色,声音沉稳。
“本来想反杀,结果被他们跑了。”
“水家鬼师那几个,哥一定追查到底!”
风沧海也顺着她的视线去欣赏公园,没看出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个老公园,远处的喷泉早已停了运转,原本应该高高喷起的水柱,只剩积灰的装置,中心立着两层圆盘的雕像,和不远处的湖水一样,一副多年没人打理的样子。周围的绿化带稀疏平常,花坛早已荒芜,长椅的油漆大片剥落,石子路旁的树木自由生长,都在彰显这里的冷清与落寞。
风有时没做回应。过了一会,她本就带点烟嗓的声线,又沉了几分。
“哥,我要回风家。”
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风沧海收起了还在捂鼻血的假动作,绷直了身体看向旁边的少女,此刻风有时的认真神色,让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连同后面跟过来的朱姨,听到这话,都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风有时,如今风家血脉中享有“天才”盛名,从出生起便显露出精准掌控九幽冥火的天赋。从小就被寄希望于继承家主宏图大业,倾尽家族资源着重培养,却在16岁爱上了潮流装扮和唱跳演出,委身娱乐明星之流。
此刻,朱姨心中不免欣慰,难道是因为首次在战斗中受挫,天才大小姐终于醒悟了?
但风沧海却是惊呼一声:“你叫我!哥!?”
“你听错了。”
“没有!你再叫一遍!”
“风沧海,我要回风家。”
“不是这个!啊——你好多年没叫我哥了!”
“……”
朱姨斜眼看自家的小老板,无语了。
睢城车站,附近的小旅馆。
正值晌午,温暖的阳光透过旅馆有些蒙尘的玻璃,倾洒进来,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上下翻飞。
陈旧的水泥地板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前台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斑驳的瓷碗,里面是还冒有热气的面条。
旅馆老板微微弓着背,粗糙的大手用筷子熟练地夹起一筷子面条,只见他刚要把面条送到嘴边,出于习惯透过玻璃看向旅馆外,又把筷子放下来。
“三位又来住店?”
他看到三个人依次进了敞开的店门。
两个小年轻和一个老头,前天大半夜住过店,他还有印象。
但看起来,今天的仨人好像心事重重,老板默默给办理了住店。目送仨人上楼后,才又吃起自己的午饭。
他漫不经心吃饱后,看没有别的客人上门,就打算进楼梯旁自己的房间把锅碗收拾了。刚把碗放进洗碗池,就听到很大的声响。
突兀的动静,应该是从楼上传来的,在隔音不好的小旅馆中显得格外清楚。
老板关了水龙头,出了房间抬起头,目光顺着楼梯的方向望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楼看看。
没想到刚走上楼,一扇客房的门就开了,刚办理住房的那姑娘走出来朝他讪讪一笑。
“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就想放个包,你这老桌子……突然散架了。”
鱼九把房门大敞,主动邀他进房间查看。
老旧的小房间里,原本摆在窗边的那张木桌东倒西歪。桌面倾斜着靠在墙上,桌腿倒在地上,地上掉了些生锈的钉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头的腐朽气味。
鱼九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歉意朝他笑了笑,局促地绞着双手,显示出一副“我不是故意的”的委屈样子。
从隔壁房间走出的道士头小伙子也走出来,目光询问发生了什么。
房间整体就很陈旧简陋,墙面泛黄、床被褪色,老板自己也知道是旅馆的物件确实又老又破,不打算追究这年轻姑娘。
“没事没事,这桌子本来就老的很。没吓着你就行。”
老板看了看,地上放了鱼九的背包和她从车站寄存处带回的行李箱,都还没打开,床上的被子还叠的方正,整个房间看起来还没使用。
“我给你换个房间吧,你去对门,这还空着。那桌子,我空了自己收拾就行。”
说完,老板给她换了个房间。
看老板下了楼,鱼九收起脸上故作内敛的神情,转头看张真言,示意跟她一起进六爷的房间。
俩人进了六爷房间,鱼九回身把门锁好。
地上是个披头散发的长发男人,白色古代服装,散发寒湿之气。
六爷把白条子从宝葫芦中放了出来。
两人本来在鱼九房间放的,没想到这白条子竟然想破窗逃走,被六爷一记拦面叟敲下,没想到把那张老桌子敲碎了。
听完鱼九解释,张真言点点头,拘谨的站在门口。
“把他放出来干什么呀?”
六爷坐在床沿,抽着烟袋:“问话。”
张真言想起之前朔有提及,小濉河是他们水族母河的说法。他又想起清早的时候,坐在风有时的越野车里,身为局外人,听到的鱼九的一些秘事。
他不好意思的问:“是和你们水族相关的吧,我是不是应该回避?”
“不是给你看的。”
鱼九指了指他头上的簪子。
张真言会意,乖乖站好了,等着看这爷孙二人要问什么。
房间里地上伏着的水鬼,一双幽暗的眼睛透过披散在脸上的头发,畏缩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这白条子身上的服饰,看起来是古代从事劳作的人们所穿着的样式。服饰的材质有些粗糙,也许是用普通的麻或者粗布制成。颜色极为朴素,或是经过了年月的磋磨和劳作的磨损。
六爷眼尖,他直接发问。
“生前可是河工?”
“是被溺死的冤鬼?”
两个关乎身份的问题,那水鬼都是点头默认。
又经过一番问询,初步了解到水鬼生前那个时代,小濉河上发生的旧事。
大概一千多年前,小濉河因为泥沙淤积,沿河百姓屡遭水患。当时负责河道治理维护的地方官员,组织大量河工劳作,修筑堤坝、加固河岸、疏浚河道。
可命运往往难遂人愿。
某一年汛期,河水陡然猛涨,一时间水患无穷,百姓们苦不堪言。然而,地方官认为犯洪灾是因为河神在发怒,就将当时农闲被征调的一批临时河工,全都生投河中,以祭祀河神。
白条子讲至这里,便目露凶光,为自己的惨死悲愤发作。他们本事老实的农民,却被当时的狗官和贪财的祭司,一起推进了河中活活淹死!
因为祭司做法,他们的怨气更是久久不能抚平,只能年复一年的游荡在水域,永久不得转世!白条子越想越恨,身体散出森森怨气。
“当时的一批河工,应该不止你一个化鬼吧?”
六爷抓住其中的细节,在地板敲了敲烟袋,给他警示。
白条子收回凶相,双目又聚起怖色,语气放弱。
“他们……他们都被蜘蛛啃食了……”
张真言想起在石料厂地下看到的鬼母蛛,不觉同情白条子的遭遇,死的不安生,死后还受折磨。
鱼九倒是验证了自己当时的猜想,她双臂交叉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水鬼。
“只留你一个在厂外放哨?”
“是……朱姨让我防着村民。”
三人都想到了穿着保安服的短发胖女人,控制鬼母蛛的饲主。
“是不想厂里的事情被人发现吧?”
鱼九前倾身子,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那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她的眼神锐利如剑,直直盯着白条子,仿佛已经把他看穿。
白条子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他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子。
鱼九又把语气放和缓,蹲下身子,继续直视他泛着鬼气的丑陋面容:“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们度你去幽冥。”
那白条子才睁大了漆黑的鬼眼,看着鱼九信誓旦旦的样子,才缓缓开口:“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附近的妖物和孤魂野鬼,这两年逐渐都不见了……”
“起码小河村附近的……全都不见了。“
“朱姨只让我在河域走动,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条子像是说完了,没再言语,缩在地上看着鱼九,又幽怨的看回六爷。
六爷将手里的长杆烟袋往地上重重一敲,发出一声钝响。
他苍老的声音里充满威严:“妖鬼去哪了?”
“肯定都被抓取喂蜘蛛了!肯定是这样的!“
白条子连忙说完,看到老头沉默不语,似是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又垂头沉思。
“我想想,我再想想……”
“他们好像有提到什么祭什么炼的仪式……”
“祭炼仪式?”
张真言在门口站的脚酸,听到这里倒是问了一句。
透过湿润如水草一样的批发,水鬼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和老头还有年轻姑娘身上洋溢的灵力气质不一样,这少年看起来纯良无害,与普通人无异。
他没理会张真言,继续看向六爷,点点头又摇摇头:“朱姨说过那什么仪式,但我离得很远,没听清楚……具体的我真不知道了……”
白条子重新看回不怒自威的老头,跪步向他移了两步,竟然磕起了响头。
他知道在场的三人中,属这老头灵力强大。
“这位爷!该说的我都说了!念在我死的如此冤屈,请送我早些解脱,去地下喝那孟婆汤吧!”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便低下脑袋,听候发落。
鱼九倒是站起身,轻轻一笑:“你这鬼身能维持千年,想必也害过不少人的性命吧。人身算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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