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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低价

赵明枝哪里猜得到这二人心中所想,不过就算猜得到,也不会多做理会。

她一向以稳为上,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会只寻两个农官便做罢手。

遣了人去街上探查动乱情况,得知已是暂时平歇,衙门正收拾手尾后,赵明枝终于松了口气。

她又忙了几桩事,见时辰差不多了,才着人宣召李掌柜入宫。

此人来的稍晚,手里捧着厚厚的册子,一进门,只匆匆行一礼,别无多话,便将那册子呈了上来,果然是先前答应过的城中粮谷团行花名册,并其所认献粮、认田数目。

赵明枝对册一翻,头一页已是将数目做了合计,竟出乎意料的比想象中好一点,等翻到其间一一浏览,再做提问时,那李掌柜更是回答得当,显然对其中内容熟记于心。

他把数报完,京中粮谷团行一共多少间,其中给了回复的有多少,联络不上的又有多少,仍有多少待复,继续又道:“因今日时间有些着急,还有些粮铺未能联络上……”

“有些粮行主家已经南迁,只剩铺中掌柜的或是家人伙计在,都说自己不能做主,要发信去问,也有说正在卖产卖铺,叫小的和接手者去问的……”

能凑出这样一笔数,自然是裴雍转赠给她的恒盛等几粮行倾尽了家底,认田、献粮最多。

然则除却恒盛几处,按数目来排,下面却是稀稀拉拉。

譬如京中规模最大,分铺最多的昌隆粮行,认真一数,认田只有百亩,献粮也不过百石,当真有些不堪入目。

赵明枝早做过了解,此时一看其中不少名字熟悉得很,便问道:“这昌隆粮行是不是那韩承贤名下产业?”

李掌柜回道:“殿下记得不错,韩承贤只说自己要返乡归根,虽是有心,实在无力认田,便认了百亩,叫留在京中的下仆帮忙看着,又因库中粮谷所剩无多,不是卖了,便是运走了,凡所有的已经尽在此处……”

赵明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见到另一个眼熟名字,复又问道:“这得惠粮行主家是许邛罢?怎的名下写有两条数?”

李掌柜忙道:“正想同殿下说明此事,得惠粮行在册中一共上下两条数,第一条是和众人一齐报来,第二条却是他单独来找,私下添上去的,还特地嘱咐不要叫旁人瞧见。”

赵明枝低头去看,只见第一条上所列献粮不过数十石,认田也仅有十来顷,比起韩承贤之流只好一点罢了,可再去看第二条数,其中献粮数千石,认田更是足有数千顷,是得惠粮行公开认领的数百倍有余。

“民间风气,已至如此了吗?”赵明枝盯着手中书册,许久之后才轻声道。

献粮认田本是好事,有一天竟会有人做了好事如此害怕公诸于众,而看许邛表现,不愿公开并非出仅仅出于守拙中庸,明显更害怕的是被行团同业者视为叛徒。

管中窥豹,可想而知此时在众人眼中形势如何,赵家人形象又是如何,竟连面子情也懒得给了。

李掌柜张了张口,道:“虽有自私贪生者,可一样也有许邛这样心怀大义的……”

赵明枝摇头道:“谁人不贪生,谁人不自私?不过本性而已,其实并不过为,更不能责备,只是此时大义者反要躲闪背人,归根到底,自然是朝廷之过,天子之责。”

她可以随意臧否朝堂并赵家人,李掌柜却不敢听,更不能附和,只好装成哑巴束手站着。

不过李掌柜到底脑子灵活,沉默了几息,复又道:“不如小的再去劝说一番,各家粮行不敢多认,其实也有无人带头缘故,咱们家这些年行事以低调为上,难当头首,可只要行首中有人牵头,想来有用……”

又道:“另也遣人快马加鞭南下送信……”

这样答复,就是不愿意的意思了,还有什么必要再做啰嗦?

赵明枝阖上手中册子,道:“不必如此,认田也好,献粮也罢,本就全是应当出于自愿,还不至于到了需要倒劝的地步。”

此时发信去问,以如今情况,那信回来早不知是猴年马月,如果回信中没有一口答应,还要再一问一回,来来往往,等稻子熟了都还未能给個答复,毫无意义。

她自认不管认田还是献粮,一旦把目光放长远,只要大晋能得喘息,于京中粮商来说,绝对是得大于失的。

而要是京城失陷,朝廷真正南迁,最后少不得一个国破结果,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最后新朝换了旧朝,乱世之下,谁又敢保证自己能苟全呢?

况且那吃亏之说,也仅仅是赚得没有昧着良心的时候那样多而已,其实一样获利不菲。

不过以赵家人从前行事,谁人又敢相信,又愿相信呢?

今日果,昨日因,也怪不得别人。

她道一声“辛苦了”,又温言勉励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又让人把自己原本准备的稻种图样取了出来。

李掌柜拿了那图样,先听赵明枝说完,才认真去看上面文字描述、再品查图画模样,最后道:“只看这图,虽有些眼熟,但小的一向看禾苗谷穗却是不如手下专精,一下不太敢做辨认,不知能不能让我把这图带去粮行里,使人多刻印几份,拿去各处分发,想来不

出三日,就能得到些消息回来。”

又道:“实在不行,要是以朝廷名义对外张扬不太妥当,也可以交由粮行这一头出面张榜贴示,铺子里用赏银也好、粮谷也罢,都可以拿来当做酬谢……”

赵明枝闻言不由得颔首。

且不论差事最后办得如何,这样态度实在难做挑剔。

等两边说得七七八八了,赵明枝免不得又问道:“我听说今日城中多有冲闯粮铺的,闹得极大,伤者也甚众,下午时分虽已暂时平息,却不知外头如何传的,以你看来,是个什么情况?”

李掌柜道:“小的进宫时外头安静得很,先是京都府衙出动,后又来了不少军官,看起来同平日里已经无甚差别。”

他不敢去看赵明枝,只盯着面前地上的大块砖石道:“好叫殿下知晓,此事其实早有征兆,各家粮铺都把着粮食囤着等待高价,日日压着卖,三五天还罢了,拖到今日,许多铺子里连几石粮都不曾备着,买家在外排了半日队,本就一肚子火,如何能不气?倒也不能全怪闹事的。”

又道:“外头各色传言都有,多数觉得粮行活该,也有觉得虽粮行嘴大,说那些流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同狗咬狗,最好先罚粮行,叫他们老实把私藏的粮食都卖了,又将流民该打的打,该关的关,不能留他们在外头瞎跑,又四处惹事……”

说起话来倒是两不相帮。

赵明枝又问道:“城中近日南下的多么?”

李掌柜道:“不敢欺瞒殿下,能走的早已走得七七八八了,当日陛下南行时已是跟了一批,徐州被围时又跑了一批,此时虽还有走的,比之从前其实好多了——也要多亏殿下到得及时,算是稳住民心了。”

赵明枝微微一顿,却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奉承话罢了,并不怎么当真。

她把前日裴雍所给那库房清单中存粮、稻种又问了几句,才将人放走。

李掌柜既走,先使人将那图纸送去印制,自己却不着急回粮行。

他本要转向城西,只是还未行到半路,就听得道旁一间酒楼处有人叫道:“李掌柜且留步!”

是个面熟的小厮。

李掌柜转头去看,只觉奇怪,正要问话,却又听得酒楼之上一人叫道:“李兄,快请上来!”

他抬头一看,从窗口伸头出来的竟是下午才见过的韩员外。

李掌柜一拱手,道:“在下身上还有事,却不知员外有什么吩咐,不如晚些时候……”

他一边说,胯下马匹不曾停住,正要重新打马,那酒楼大门处却跑出一人来,正是下午所见行团中另一人。

此人一露头,也不管旁的,一路跑着去拽李掌柜下马鞍,又道:“我同韩员外摆了宴,实在急事找你,不用耽搁多久,只给盏茶功夫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李掌柜不好再做推拒,忙翻下马来道:“怎好叫二位摆席……”

一面说着,却是被扯了进酒楼当中。

那人果然没有夸大,一进二楼包厢,当中早摆了一桌子菜。

那韩员外竟是亲自来迎,先做嘘寒问暖,还未等李掌柜推拒便道:“我晓得李兄弟身上事忙,也不多耽误你,只是有一桩事发生得实在突然,我们四处打听了一圈,全无人晓得其中内情,幸好还有李兄弟不比常人,现在别无他法,只好来问你了……”

他整了整袖子,道:“我家在城西有个库房,里头存了些别人家的粮谷,按着原本安排,今日就要送往南边去,只不知怎的,在新郑门处竟是被军官扣了下来。”

李掌柜作惊讶状,道:“好好的出城,怎么就被拦了?”

韩员外苦笑道:“要是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至于临急临忙来找李兄弟了。”

他说着对着身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随从立刻转去把住门口,将要进门的小二拦在了外头。

韩员外亲自给李掌柜倒了茶,言辞恳切地道:“要是那粮食都是我自家的东西,直接献了朝廷也无妨,只可惜都是旁人东西——金陵城中一家姓秦的,我韩家通家之好,用来活一族人性命的,实在不能被扣在此处,得要早些运去金陵才对。”

除却韩员外,边上那另一人也急忙插道:“我铺中运出的粮食走的城南,也给扣了,全是一家大户年前就订的,眼看就要到交货的日子,货却突然被扣,这要如何交代??”

“老弟你也是做买卖的,自然晓得‘信’字要紧,我已是叫人寻了一圈,从前倒是在京都府衙有几个走的熟的,可都说那城门已经做了交接,不归衙门管,才换给了西边来的节度使裴雍。”

“偏我找来找去,无人与那裴节度相熟,想使人去他门下打听,莫说本人,便是左右都难做接近,更不好问话,幸好有人见得你曾出入城西军营,听闻同营中好几位军爷走得也近,因走投无路,不得不来为难老弟你了……”

李掌柜赶紧摇头道:“城门戍卫这样事情,我哪里能打听得到,二位与其在这里舍近求远,不如直接去问扣粮的官兵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说扣就扣,一句话都不给吧?”

“话倒是给了,却不……”韩员外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

边上那人接道:“说是早间已经

贴过告示,即日午时起全城备战,粮秣、军械、金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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