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馀凉道:“我不知。”他又道:“爷爷,你先休息一会吧,有什么话,等之后再说。”
雨休没听他的,靠在树干上,望着几乎完全被树叶遮挡的天空,自顾自地说道:“我十七岁时进的谷州刀派,就跟你现在一样大。”雨休望着雨馀凉,笑了笑,“我们家自我曾祖起,世代都是读书人。我爷爷,我父亲,我哥哥,他们从未对这一状况提出异议,咳、咳……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可我是个异类,我从小就喜欢拳打脚踢、刀来剑往的东西。爷爷、父亲去世得早,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唉……”说到这里,雨休闭上了眼。
雨馀凉一惊,心想,爷爷竟然还有一个哥哥,以前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我喜欢有关江湖、武功的东西,一有零碎银子就去买来木刀木剑、传奇话本之类的玩意儿。那时候我买的木刀木剑,跟你们在门派里用的木刀还不一样,削得小小巧巧的,再打磨抛光,只是好看,禁不得和人对打。那个时候,我只把这些当成个爱好,哥哥也不反对。一次哥哥要出门,我让哥哥路过书肆时带一本新出的话本回来,哥哥回来后,跟我说我想要的话本卖完了。我其实并没有因此感到多么难过,哥哥却似要给我惊喜一般,突然从背后拿出了另一本话本出来,说:‘但是有这个!’我也没有因为哥哥给我买了另外的话本而感到多么高兴,因为那话本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是感到心里很暖,很暖,然后想着,我们兄弟二人的关系要一直这样好。”
“我不是谷州府人,我原本的家在谷州府治下的谷神镇。一次机缘巧合,我开始到谷州刀派看里面学艺的弟子大较,每年都去。一开始是拉着在书塾的同窗一起去,后来就自己一个人去。”
雨休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常常想,要是当年没有因为一时好玩去打听消息,我的现在的人生,也许是另一番模样。”
雨馀凉道:“打听消息?”
雨休道:“我十六岁那年去看大较时,刚好站在一个谷州刀派的师父旁边,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聊了起来。一开始聊的是别的话题,突然我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问道:‘谷州刀派收不收之前从没学过武功的,年龄较大的弟子?’那位师父跟我说,谷州刀派通常情况下只收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因为从小习武打下的基础更牢固。如果过了十二岁,要是之前在其他地方学过武功也是可以进入门派的,只是要进行考核,合格的方才能进入门派,且每年只有固定的几天招收这类弟子。历年来来报名的人很多,但通过考核的却是少之又少。”
“另外还有一类弟子,就是我所问的,过了十二岁,以前又从来没学过武功的。他说这类弟子谷州刀派也收,如果有特别突出的某项特长被门派看中的话,是可以进入谷州刀派,跟其他弟子一起习武的,只是这类弟子在谷州刀派极少,比第二种弟子还要少很多。当时我只是打听着玩,并没有真的想进谷州刀派习武。因为那个时候,我仍感觉自己和那些习武之人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雨休见木姜略微歪着头,这疤脸汉子虽背对着他们,却也似乎在侧耳细听雨休所说的话。雨休对雨馀凉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吧,谷州刀派在水南都只能算个杂门小派,根本排不上号,哪里像水西的两仪派,不仅在水西出名,在水东和我们水南都是鼎鼎大名。可就是这样一个杂门小派,作为一个没有从小系统学习过武功的人,要进去也是万分不易的。凉儿你那时才七岁,所以很容易就进去了。”
“可是渐渐地,我开始思考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我这一生就这么按部就班,一直到老死吗?稍微想想,就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想象如果自己在谷州刀派习武,是不是就会有一段截然不同、包含诸多可能性的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谷州刀派竟成了我的心魔,我一开始十分自然地觉得谷州刀派和自己不会有交集,到后来竟觉得自己必须要进谷州刀派。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哥哥说了。”
“哥哥当然不同意,说我以前从来没学过武功,又说那些谷州刀派从小习武的弟子都是有武林家世渊源的。我跟哥哥说,谷州刀派也收以前从未学过武功的十二岁以上弟子。哥哥说,那是收进去给他们打杂的,人家真正看中的还是武功。我说你错啦,谷州刀派收这些人进去,也教他们武功,跟那些从小收进门习武的弟子一样。那时我说这话,说得信心满满,可现在看来,还是我错了。也许并不是所有弟子都是哥哥说的那种情况,但我走上的道路却和他说的……很像。唉……这也都是后话了。”
“那之后,我和哥哥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吵得两个人都寻死觅活的。我说习武是我的梦想,哥哥说梦想,梦想,你这个梦想会害死我们!就这样过了大半年,最终,哥哥妥协了。让哥哥都没想到的是,我进谷州刀派进得相当顺利。我身上虽没一点武功,但于水南、水西、水东的各武学流派、武功招式都十分熟悉。我从未刻意去背过这些,只是从小兴趣使然,自然而然就积累了这许多。”
雨休又笑了起来:“我当初进入谷州刀派时,可把里面的师父、师伯叔都震惊了,他们从未见过我这样的,一边惊讶,一边将我收入了门派。那个时候,哥哥也很高兴,尽管他之前一直反对我进谷州刀派。”
雨休说着,忽然又敛起了笑容,长叹道:“可我没想到的是,从前做梦也想进的谷州刀派,竟成了我之后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他语气很是凄凉唏嘘,连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木姜,也微微转过了头。
“我因为对各家各派武功十分了解,所以刚入门派那会很被师父,以及师伯叔们看重。我那会年轻,不懂得收敛,不想招来他人的嫉恨。也就是在那时,我和谢岚星那小杂种的爷爷,也就是之后的谷州刀派掌门结下了梁子。那混账武功在整个门派中排名倒数,之后却能做掌门,还不是因为他老子,也就是谢岚星那小杂种的曾爷爷,也是掌门。自从那姓谢的成了掌门后,我在谷州刀派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门内其他人要恭维掌门,便也跟着不给我好脸色,时不时给我些罪受。而当一个人在群体中被大多数人欺负时,其余的人尽管跟他无冤无仇,或多或少也会跟着欺负。”
木姜明白这一点。当一个人是所有人欺负的对象时,就连平时最坦荡直接、最和气的人,都会开始对他没好脸色。
雨休说到这时语气酸涩,雨馀凉听到爷爷的这些经历,心中泛起一阵难过,随即想到自己,又是一阵难过,随后他又想到,自己是弱者,自己的家人也是弱者,全世界都来欺负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他和他的家人却都无能为力。想到这里,一股莫大的悲伤浮上心头,只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雨休道:“被人排挤么,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慢慢就习惯了。但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令我真正感到恐惧的事,等我进了门派,我才发现自己真正喜爱的不是修练武功,而是研究理论,将各门各派的武功进行归纳分类。由于我进门派的时候太高调,所以当真正比划起拳脚来,其他人发现我完全打不过他们的时候,他们便有了欺负我的绝好方式,你们猜是什么?嘿嘿,借比武切磋之名将我揍得鼻青脸肿,可谁也不能说他们哪里不对。”
雨休突然看向雨馀凉,道:“凉儿,我一直觉得我学不好武功,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从小修习。所以我在你七岁时就把你送入谷州刀派,可现在看来,你对这个似乎也不感兴趣。”
“之后我痛苦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习武,向掌门请求去看守藏书阁,一心一意做起整理分类天下武功的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发觉得,我就是为做这件事而生、而活着的。”
“我专门来到谷州刀派,却放弃习武,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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