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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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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时,奉行掐灭火烛,独自走进漆黑夹道,信步而行。

约是天气燥热,或因近来事端接二连三,从东宫出来她便觉烦躁。以致于不愿见到丝毫亮光,只朝着无灯无光的方向前行,任宫里纵横交错的夹道长街将她引到偏僻阴暗的角落。

不是没有过自讨没趣。宜巽亦曾因此告诫她:“多管闲事,吃亏是小,就怕徒增是非,惹祸招灾。”她不怕是非,不怕灾祸,时常一意孤行。乃至次杏也会对她说:“一厢情愿,徒劳无功,何苦为之?”

但从不觉得徒劳。“道出于天,事在于人”①,不去缘木求鱼,不求得利受益,就不会枉费工夫。赵结说她徒劳,她不会放在心上。

也不是没听过更刻薄的言辞,冷嘲热讽,阴毒咒骂,甚至动手动脚。但她向来在动手前就推知后果,不会因此烦恼。

可他却说,她越界了。

越界先要有界。

是她有意模糊了界限,置地迁坟立碑。赵结直截了当地重划界限,也在她心头割开了一道口子,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界从来都在,她十年如一日站在界外。

意识到自己不似自己以为那般,可以不顾利益瓜葛,可以不顾权势荣华,从心所欲。

不过是那瓜葛未缠着自己,那权势未高于自己。一旦身涉其间,如她,也只能站在界外。

不过是仗了天底下最高的势。

皇姨母。

她望向高高在上的天。对方从未言明的界,她竟发自内心地守了十余年,从未质疑,从无尝试,直至今日。

皇姨母。

天穹漆黑一片,压得她无法喘息,憋得她心烦意燥。

更漏凝固在此时,不见月换星移。脚步淹溺在其中,每挪一寸,都如负千钧。她恍恍惚惚行走在暗巷,不觉光阴,不知方向。

突然,她刹停脚步,心霎时静了。

她听到有风猎猎。

但此间无风。

只在须臾,她收拢神思,三指卸去宫灯,留红漆铁芯木柄在手,同时吹亮火折子。火光腾起,半丈之外,一缕衣衫在檐角飞逝。

她当机立断踏地腾身,游墙翻瓦,直追到灯火通明处。

四面灯笼描花绘草,罩纱衣、坠绸带,迎风飘摇。几条绸带落进丛中轻缠花簇,好似勾住了几分早该逝去的春光。隐约有欢声笑语从四方屋室传出,补足春光下的莺啼燕啭。

那抹身影却消失无踪。

疾行追逐令她暂时迷失方向,若非檐瓦屋墙均是皇宫规制,她几乎要认为自己已经不在宫中。可皇宫中何时有了这样的地方?

她带着疑惑将灯柄别在后腰,径直向前,叩响房门。

耳畔笑声似鬼魅般消逝,片刻后,房门启开一线。

“归殿下?”

门后宫娥见是她,犹犹豫豫转头看向屋内,随后缓缓打开房门见礼。屋内,沈宜芳与几名罗衫纱衣的美人围着张方桌,面面相觑。

看来被那个无名小贼引着绕回了东宫,这应是东宫内苑,东宫女眷群居于此。

“沈嫂嫂,好久不见。”

她打量着对方。月余不见,沈宜芳竟养得精神饱满、面色红润,腰身也较从前圆润许多。余下几名陌生美人,则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沈宜芳自惊疑中回神,眼中浮出喜色:“归殿下——”话一出口,又做停顿,同近旁美人低语:“你们先歇息吧,归殿下深夜到访想是有要事相商,余下的明日再挑。”

美人们欲言又止,与沈宜芳交换眼神后欠身离开。

等人退开的时间里,她在屋内走了几步,瞥见方桌上铺展着许多图样。

“端午将至,届时要在宫中发放香囊,尚衣监送了批图样来。”沈宜芳递来张图样,纸间添有新墨,“她们几人擅长工笔和刺绣,所以请她们来一同商议。”

“这笔添得妙,一笔带出活气,不知是哪位的手笔?”

“绿衣黄带的那位,名唤红萼。东宫里,红萼工笔一绝,最擅鱼鹰,精通佛画。”沈宜芳惋惜道,“可惜只有无生妹妹能依这图样绣出活气,所以这稿用不得。”

她有些疑惑:“无生妹妹?”

“东宫年纪最小的姬妾。”沈宜芳低声答说,“到今年六月才及笄。两刻钟前人还在这屋,因是时间也不早了,想着她年纪小,让她先回去睡了。”

还未及笄,多半是去年新送进宫的。无论红萼、无生,沈宜芳都不必说得如此详细,既然开口,必有所图。

“你把她们支走,是想同我说什么?”

沈宜芳欠身垂首:“妾身恳请殿下赐无生妹妹恩典,放她出宫。”

“嫂嫂求错人了。”她扶了扶沈宜芳,“东宫的恩典,恐怕只有圣上和太子能给。”

“红萼姐姐画工卓绝,无生妹妹绣艺精湛。宫里姬妾,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都各有所长。但都只能待在这间院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沈宜芳声泪俱下,“妾身知道殿下心慈好善,求殿下给她们一条活路。”

心慈好善。

东宫姬妾都是各方送来的礼物,或为试探,或为攀附,全都是利益瓜葛、权势荣华。她从前敢不管不顾,肆意无忌。但今天,她刚刚明白,她的善只在界外。

但她们都在界内。

那是她也跨不过的鸿沟天堑。她忽然想起乐寂:“小白擅长什么?”偷偷地来,偷偷说话,再偷偷地走。她是很喜欢那个姑娘。

“小白……小白她……”沈宜芳愕然,显是犯了难,开始凝眉苦思。

“白吃白喝。”奉行轻笑,“也算有所长。”

“她虽然,虽然没什么出挑的技艺。”沈宜芳想要辩解,“但是,但是……”

“但是活泼可爱。”

“是活泼可爱。”沈宜芳附和,“也是东宫内苑最美的女子。听她聊到过原先的主家曾评价:‘美如暗室灯烛’。因要送来东宫,就从诗里掐出两个字给她作名‘乐寂’。”

“‘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②。”奉行看向灯台,喃喃低语,“她不喜欢这个名字。”

沈宜芳见她触动,再吟出两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③,‘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④。”

都是诗佛的诗。赵结修佛,他们阿附,她们被挑选、被赋名、被赠送、被禁锢,最后留在皇宫锦衣玉食,至死方休。

——“久在樊笼,如何能好?”

——“好不好,天知道。”

绿云渡里,宫闱禁处,如出一辙。

——“倘若不好,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

她仰了仰头,只看到雕梁画栋,天幕更在梁瓦后。

她不想站在界外。

“好。”她定定望着房梁屋瓦,“我放她们出宫。”

“妾身代她们叩谢殿下。”沈宜芳叩首,几个响头过后仍迟迟不起,膝行面向奉行:“妾身还有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垂怜。”

奉行了了:“你也想走。”

是她低估了沈宜芳。引她来此的无名小贼不是沈宜芳能够驱使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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