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归》小说免费阅读 lwxs6.cc
三月初,艳阳已带夏意。
靖肃十四年的季春,拢共只得见两日晴空,这日便是其中之一。
城楼垛堞间,迎光闪烁的枪头箭镞暂都收至两旁,守城将士俱侧首,目光汇聚在城楼正中的两人身上。
少年男子身着锦衣,袖挽至肘,乌发高绑,额侧鬓角贴着碎发,湿淋淋淌出汗珠。他刚用长绳在垛口缠绕数圈绑成死结,现正脚蹬墙体,猛扥绳索以确认捆绑扎实。
素服青年女子在他身旁,瞧瞧捆绳,再放眼瞧瞧城外远处,有几分不耐烦道:“谁教得你这样笨,绑个绳子磨叽这么许久,误了时辰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她这样数落,男子索性扔开绳子,两臂环胸,别过头去,闭眼梗着脖颈道:“要不你就现在收拾我,反正我不着急。”
她瞪瞪对方,心道回头再料理他,随即捡起绳索,将末端缠在腰间。
男子久不听骂声,悄悄睁开只眼睛,看到她已手脚麻利地打好绳结,立时夺步上前,手忙脚乱解绳抱怨:“照你这样绑,下去肯定得摔。即便没摔,只被绳子扥着腰,也得叫你后半辈子瘫床上。”
说着将绳索松开,重新在她腰肢腋下缠过。
她展开双臂站在垛口前,远远望见城外林间群鸟惊飞,登时喜上眉梢:“好了没,远处来人了。”
男子将绳末端在她后背稳稳绑好,左手压着缠身绳结——免得勒到她——右手拽紧延出的绳索,狠狠拉扯几下,确认牢固后方松手:“好了。”
她盘算着时间,翻身爬上垛口站好。
来往百姓发觉异样,纷纷停下脚步抬头上望。
城门外,一名素服青年男子快马加鞭靠近,临近城楼后速度逐渐放缓。
“小牡丹,看好咯!”
男子名叫陆调羽,祖父是前朝上将军,外祖是前朝禁军首领,父亲曾任边军副将,战死疆场后母亲临危受命代夫掌军至今,可谓一门将才。
陆调羽出身将门、养在边塞,却是个体弱多病的主。他母亲怜他幼弱,在他八岁那年将他送回京城安养。
因久在边塞惯经苦寒朴素,进京骤见繁华富贵,兼之年纪尚小,不觉就迷了双眼,效仿起京中富贵少男少女的穿着打扮。
初时虽说衣着鲜妍、配饰绚丽,可行为做派仍是军中养出的习性,是以得了个“铁锈牡丹”的诨号。即便受学三五年后,衣着得了规范,举止有了体统,早年那些调笑却再抹不去,仍偶尔挂在同龄同窗嘴边。
被提起童年糗事,陆调羽忿忿讥道:“你这就要开屏了吗?”
她回头横陆调羽一眼:“你才是会开屏的孔雀。”
“你就是在开屏!”陆调羽的目光自她身侧越过,瞟向城外道中,抱肩轻哼:“我都看到樊大哥的马了。”
三年前,樊云生因恩师病故请旨丁忧,赴原南为师守孝。至今孝期已满,驿馆来信,言其已在归途,粗算将于三月初九正午抵京。
一别三年,即将重逢。奉行苦思冥想,才想出今日这个主意,来诓一诓、吓一吓、惊一惊她的好师兄,保管他一靠近京城,就能看得到她。
“快闭嘴。”她握紧绳索转身面向陆调羽,“拽稳点儿。”
说罢后仰跃下,手握绳索时松时紧,脚蹬城墙借力卸力,游墙走壁飞身下城楼。陆调羽则在垛口拽紧绳索,为她安稳坠落再添层保障。
城墙五丈高,绳索隐入光影,樊云生看不真切,只瞧见抹身影如断翅飞鸟坠落。
虽说三年未见,可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姑娘,再模糊的轮廓也只需一眼就能辨出。樊云生不假思索策马疾驰,高声叱开围观人群,直冲向城楼下方。
她见樊云生将至,再次荡身,瞧准落点蹬墙高跃,同时射出袖间短刃。
短刃割断绳索,径直楔进墙体。
绳索骤然失力,陆调羽登时冷汗涔涔,焦急趴到垛口下瞰,正见樊云生弃马腾跃将她接进怀中。转瞬间,两人安稳落地,陆调羽松口气,擦着额角奔向楼下。
“綝儿!”
樊云生扶女子站好,见她身缠绳索,登时明了,不由低声叱了句。
如今的京城,也唯有樊云生一人敢当面叱责她。
若说现今京中最尊贵的女人,非是东宫续了三弦的太子妃,也非那几位身怀皇室血脉的长公主,而是要数这位身无诰封的庶民“殿下”。
她是当今圣上昔年身畔女官的遗孤,姓归名奉行,表字茹悲,乳名綝儿。当今圣上入主京城后,诏其侍奉身侧,亲自抚养教导,加以无上荣宠。
“真是胡闹。”
樊云生声色俱厉,动作却分外轻柔,小心翼翼将她缠身绳索解开。
奉行站不老实,抬脚踢踢裙摆。
坠时裙角迎风乱翻,向上窝折,经她这脚方垂落平整。好在她有先见之明——青丝尽绾、不加珠饰,才能自五丈城楼荡落而不乱仪容。
再者身着交领窄袖,素色褶裙内套缚袴,轻便不失秀丽。此刻解落绳索,翩翩立身桥前,拟有芙蓉出水之态,明月洒辉之姿。
“三年不见,见面就要训斥我。”奉行眼一低、眉一垂,声带委屈怪怨着。
樊云生凝眉叹说:“五丈高的城墙,倘若摔了碰了,叫我如何同皇上交代?如何同老师交代?”说罢回身好声好气劝说围观百姓散开。
百姓瞧这二人衣着气度不凡,光天化日演这么出游侠传奇似的戏,心觉好奇,不肯散开。
奉行不悦,冲城门守将招手示意。
守将悄悄低头瞥向城墙角的马车,有名布衣青年在车窗边侧耳倾听,片刻后与守将点头示意,守将随之快步到奉行身前。
“殿下招小人来有什么吩咐?”
见奉行能够使唤城门守将,围观百姓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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