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宽肩蜂腰,纤薄的背,笔直挺拔,停匀有力。
十八道新旧伤疤,在阳光下分外刺目。心口那道最深的箭伤,随着呼吸起伏,像欲飞的蝶。
聂无霜盯着唐怀肋下的剑伤,突然伸手轻触那道隆起的疤痕。指尖的凉意,激得唐怀腰身一颤。
“这是金陵唐家‘藏麟’剑刺的?”她问。
“我八岁那年,父亲教我如何用肋骨卡住敌人的剑。”唐怀轻轻握住聂无霜将要收回的手,按在那道狰狞伤疤上。
“他说痛到极致,就能听到剑鸣。”
唐怀重新将“寒月”的剑柄递给聂无霜。
“我就快年满十九了,第十九道伤,你来。”
聂无霜不语,也不动手。
“我最珍视的东西,是命。刺客的伤,是荣耀,但命,却是唯一的筹码。”
他眉眼弯弯,扬唇一笑,远远近近的花树都因此而黯淡。
“我最珍视的东西,已经给了姐姐,你想要,便随时拿去。”
聂无霜别开脸,不去看他满脸流泻的明朗炽热。
“聂氏的剑,不染无辜者的血。你的命,自己留着。”
唐怀探手入怀,取出一把细腻如脂的旧玉梳。
“我以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起誓,我的命,是姐姐的,他日身死,尸骨必投入拭剑谷剑炉,与剑同焚,誓不相违。”
说罢,抬手要将玉梳抛入剑炉。
聂无霜攥住他的手腕,五指冰凉有力,如同炉火中的铁钳,牢牢锁住唐怀的动作。
“你娘还等着他唯一的儿子给她上坟。”她冷冰冰的清音铮然有声。
“你好好活着便是。”
唐怀手腕轻旋,古朴的玉梳,轻轻插在聂无霜发间。
“我娘说,这把玉梳,要留给为我流血又流泪的女人。我既抱着必死之心,去刺杀周律王,姐姐应该就是我活着见过的,最后一个女人了。”
聂无霜摘下玉梳,怼回他怀里道:
“油嘴滑舌,不像刺客,倒像个说客。”
唐怀笑道:“那第二关试炼,我通过了嘛姐姐?”
聂无霜:“第二关考验的是割舍与放下。你愿将最珍视之物投入剑炉,证明你已懂得放下执念。但真正的割舍,并非只是舍弃外物,而是放下心中的牵绊。”
她目光如霜,直视唐怀,声音清冷而坚定:
“你的命,你的誓言,你的玉梳,皆是你的牵绊。你若无法放下这些,即便通过了试炼,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剑客。”
唐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笑道:“姐姐说得是。但我以为,刺客之道,并非全然无情。无情者,不过是行尸走肉;有情者,方能以情御剑,以心驭刃。”
聂无霜微微蹙眉,似是被他的话触动,但很快恢复冷然:
“你既执意如此,我便不再多言。你若真想证明自己,便用你的剑,去斩断心中牵绊。待到那一日,你无需再言‘放下’,便是真正通过了试炼。”
唐怀望着她,眼中笑意渐深:“那我可以进入第三关了嘛姐姐?”
聂无霜不再回应,炉火熊熊,映照着她的侧脸,冷峻而孤寂。
——
是夜,唐怀无心睡眠。
在拭剑谷深重的草香里,他循着轰鸣的水声,信步走到一处飞瀑深潭前。
瀑布高悬数十丈,如银河倾落,水雾弥漫。潭边一块巨石上,依然是刀砍剑劈的三个字:洗剑池。
月色清华,聂无霜在水潭边独自练剑。
她一身青绿布袍翩然飘飞,剑影重重,剑光猎猎,一柄窄剑在潭中轻点借力,剑尖带起水花,剑身不时发出铮然剑鸣。
唐怀正看得出神,聂无霜一剑刺来,月下惊鸿照影,青衫素剑,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清冷而凛冽。
剑锋直指唐怀咽喉,他却不闪不避,星眸温柔如水,定定地望着聂无霜,唇角微扬:“倘若姐姐不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必是天下第一剑客。”
聂无霜收剑而立,剑尖垂地,声寒如霜:“铸剑师习剑,不过是为了让剑更趁手,更懂得剑意与剑心,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人剑合一。”
说罢,聂无霜将手中的剑随手抛入洗剑池。
唐怀不解:“这也是铸剑的一环么?”
聂无霜道:“下午锻的废剑而已。”
如银的月色下,聂无霜望着水雾朦胧的深潭,姣好平静的脸,比潭水还要幽深冷寂,仿佛藏着无尽心事。
唐怀似乎觉察了聂无霜的黯然,便也不再言语,只是拾起潭边的石子,轻轻投向深潭,石子在月光如鳞的水面上连续跳跃,激起一串银白水花。
“如果我能投出五连弹,姐姐的下一把剑,必成大器。”唐怀笑道。
他俯身拾起一块扁平的石子,伏低上身,目光专注地看向潭水,手腕一抖,迅疾地将石子甩出。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映着莹莹月光,轻盈地掠过水面。
“一、二、三、四、五!姐姐!真的弹了五下!”唐怀语声欢悦,情不自禁地将手高高举起,迎着聂无霜,欲与她对掌。
聂无霜微微一怔,迟疑片刻,终是伸出手,轻轻与他击掌,向来冷静的面容,漾开一丝淡淡的笑意,如同石子激起的涟漪,轻浅而短暂。
许是月光过于静谧安宁,又许是唐怀的笑容,给了聂无霜前所未有的放松安然,她时刻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悄然松开。
她随意地寻了块干爽的巨石席地而坐,清冷的语声,在灿若花树的少年面前,似乎有了温度。
“其实,我很久没有铸出一把满意的剑了。”
唐怀温柔地沉默,并不急于回应,只是微微侧目,静静地等她叙说。
聂无霜:“每一把剑,都是我心血所铸,可我的剑,却都似乎没有灵魂。”
唐怀轻声道:“姐姐是如何看待一把剑的剑魂呢?”
聂无霜微微抬头,语声清越果断:“心若澄明,剑自无暇。”
唐怀沉吟片刻,缓声道:“一把剑的宿命,终究是嗜血夺命,无暇对一把剑来说,是奢求,更是……无用。”
聂无霜心神大震,话一出口,仍在下意识辩驳:“剑虽为杀器,却也是执剑者心性的映照,若心中无垢,剑锋所向,便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无暇并非无用,而是让手中之剑,更纯粹,更无愧于心。”
唐怀默然片刻,温柔叹道:“姐姐可曾有过为谁搏命,为谁而死的执念?”
聂无霜:“命是我的,为何要为他人舍命?”
唐怀沉吟良久,转头望着聂无霜,眼波里似乎揉了春风,融了星光。
“或许,等姐姐有了这样的执念,姐姐的剑,便会生出剑魂吧。”
——
唐怀的话,让聂无霜向来平静的眼眸,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纹,她有些迷惘,又有些负气地道:
“第三关,一炷香的时间,去洗剑池中,找一把你认可的废剑。”
唐怀本已换了件胭脂红的锦袍,闻言再次利落地脱下外袍,除去中衣,仅余袴裤,朝聂无霜粲然一笑,一个漂亮的鱼跃,潜入月华下幽碧的深潭。
只过了几息,唐怀便“哗”地钻出水面,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扬声道:
“水下竟有三十九具尸骨。”
聂无霜望着碎银子般的潭水里,月光般皎洁的少年,冷声道:
“那又怎样?咎由自取。有所求,就要承受有所失。”
唐怀:“难道他们都是撑着竹筏,被潜流带入飞瀑坠亡的?”
聂无霜微微颔首,傲然道:“进谷求剑的人,络绎不绝,良莠不齐。我便设了这道门槛。连入谷都不得要领的人,不配向我求剑。”
片刻后,聂无霜又道:“十年来,你是唯一从悬崖进谷的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怀上半身浮出水面,薄肌染了光洁的月华,泛出清辉。
唐怀:“我只是想了想,谷主会如何进出。”
聂无霜:“原来如此。你很聪明,但一炷香时间,已过半……”
不等她说完,唐怀已倏然潜入潭中。
聂无霜负手而立,唇角掠过一丝浅笑。
——
深潭之下,那些被主人遗弃的剑,或深埋泥污之中,或经年被飞瀑冲刷,沉眠幽渊,剑气消隐,锋芒不再。
唐怀精-赤的上身,不时被潭中游鱼的白鳞划破,血珠在水中晕开,化作腥红丝缕,引来鱼群争食。
唐怀暗暗催动内力,真气在水中荡开,他留心感知内力激荡处,剑气格挡的所在。
数次探寻,手中已多了几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lwxs6.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