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把军营里的士兵晒的浑身发亮,正值中午休息,人们躺在屋中,闷热的天气难以入睡。
隔着一张帘子,也无法阻断外面的热浪。
明昭难耐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动了动身体,一阵钻心的疼痛在腹部传来,随后,那四分五裂的记忆拼凑,浮现在眼前。
沙漠,骑兵,中箭。
“……公主。”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躺在榻上一动不能动,刚想开口喊人,嗓子却像冒了烟的干涩。
帐中上端挂着一副完整的北国与匈奴位置版图,上面的标识紧密,几乎看不出原先的位置。
这是…在盛珣的将军帐。
明昭侧过脑袋,没想到心里所想之人就在自己的手旁,他趴在一角的榻上,似是睡了过去,手指揪着被子的一角。
“将军?”
那颗头看着毛茸茸的,明昭情不自禁地动动手指,摸上盛珣耷拉在手边的刘海碎发,又滑又硬。
“嗯……”
他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大手抓住头上不老实的手指,两人的手相触碰,明昭想要抽出来,却被他快速地抓住了左手。
即便是炎热的夏日,明昭的手也冰冰凉的,可能是长期卧床的缘故,盛珣捏了捏她的小手,皱了皱眉头,眼睛不自觉地缓缓睁开。
好凉。
他刚睡醒的眼睛像是小狗的眼睛,水汪汪的,明昭扯起嘴角,“将军,好久不见。”
刹那间,两人相对视的眼睛只能看出彼此的轮廓,周遭的事物仿佛一片虚幻,相连的两只有温度的手提示着这并非幻觉。
“明昭。”盛珣只觉得一阵抓心挠肝的感触袭来,眼睛泛红,攥着的那只手不自觉收紧,“我以为…”
你死在了榆林城。
摊开另一只手的掌心,上面赫然摆放着那九节鞭刃,被他擦的闪闪发光,即便短小危机也不容小觑。
明昭:“我也是这么以为。”
在回来之前,明昭幻想着自己回来的日子,定要将受过的苦难补偿回来。可如今看到这小小的鞭刃,她竟无论如何也不想吐出一个字来。
“我们胜利了。”
“你是最大的功臣。”
临近傍晚,沙漠的温度便骤然降低,早上还大汗淋漓的额头干巴巴的,士兵们拢紧布衣,搓这手寻求温暖。
看门的侍卫道:“真没想到明护军还活着,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回来,真是佩服。”
“可不,统帅已经给了封赏,但是听说明护军不要……”
“这怎么能不要呢,这场胜仗多亏了两位护军潜入敌人深部,唉,明护军,迎护军可都是昏迷了五六天才醒…”
两人的闲聊声融入黑夜的幽静之中,除了燃烧的火把,便只剩下将军帐中隐隐散发出烛光,在军营格外醒目。
欢庆声由近及远,明昭被扶坐在小桌旁,靠着陈禹涟的肩膀,两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欢笑,在这四人的晚膳中格外赏心悦目。
清澈的水代替浓烈的白酒,桌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大盘吃剩的羊排,几乎占了整个桌子,迎瑞接完热水,放在两位美人的面前。
明昭似乎是有些意外,指着他笑道:“出去趟,迎瑞回来都人模狗样的,还给我装上孙子了。你看看,还给我夹上羊排呢。”
陈禹涟点点头,捧腹大笑起来。
轻松的相处模式很快让陈禹涟融入,丝毫看不出一点昔日骄纵小公主的作风,越发爽朗起来。
“是是是。”迎瑞甘拜下风地点着头,又给自己续了壶热水。
微妙的气氛涌动着,陈禹涟与迎瑞挑挑眉,一同出了将军帐,外面的一瞬寒风吹进来,将明昭困倦的精神吹醒了些。
外面群星璀璨,云层稀薄。
连绵的沙丘山峦像是北塞的守护神,在星空下屹立守护。盛珣宽大的臂膀挡在门前,似是为她挡住一阵寒凉。
明昭抿了口热水,嘴唇上水渍晶莹,“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有。”
这个字她说得近乎慌乱,脸上不知何时升起一团坨红,像是抹了胭脂的姑娘,眼中的情字婉转,又坚定开口道:
“明昭,你觉得我怎么样?”
*
远处缥缈无依的山坡上,行走着一队夜旅人,一排骆驼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火把像是天上的明星闪烁。
抚上地面的沙粒,已不像白日般滚烫,陈禹涟抓起一把,细小的沙尘顺着手掌的缝隙流下,被风吹往远方。
漫漫长夜,月白风清。
新任为“五公主回京护卫”的迎瑞蹲在不远处打了个哈欠,道:“公主,明日启程,早些休息吧。”
“你先回去吧。”陈禹涟望着前方。
她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她该以什么身份回去?和亲的公主,还是遇难逃离的罪人…抑或着临阵脱逃的名声从京兆流传,引民众怒火。
北塞距离京城的距离有半月,很长的时间。
迎瑞走来,坐在她身侧,吓得陈禹涟心跳漏了拍,怒嗔道:“放肆,谁让你坐这来的?”脸红彤彤的,眼中似有泪光。
珍珠般白嫩的皮肤,即使在穷山恶水的北塞也难掩绝色风光,娇媚的眼神颤了颤,一滴泪蜿蜒淌下。
“公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迎瑞道:
“你回京兆,没有人会非议你,因为和亲是懦弱的求和手段,公主则是它最大的受害者。”
被填满的情绪似乎冲破了木塞,宣泄而出,一股暖流涌入她的身体,陈禹涟拂去眼泪,道:
“你怎么能知道他们怎么想,她们会以为我舍不下奢靡的生活,从南都逃离。”
迎瑞:“事实并非如此,不是吗?”
“匈奴国将北国公主丢在南都,甚至没有派一队兵马寻找,你在异国他乡流浪,捡回一条性命,会有人非议吗?”
“再者,匈奴国隐瞒公主失踪实情,甚至将此事未曾上报北国,圣上若得知真相,定会悲痛交加,而你会被全国赞颂,还是被众人非议?”
战胜国的公主流浪街边,幸好上天眷恋,将公主归还于北国塞上。
“没有。”
烦闷的情绪疏通,陈禹涟茅塞顿开,流淌的泪水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她闷闷地笑道:“是我妄自菲薄了。”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你是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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