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高考季。
虽然陆仰没参加过高考,但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全城严阵以待的严肃气氛。
今年也是一样,交管局一早发布了道路临时管制通知。陆仰结束工作回公司时,不得不从辅道绕行。
这个点语文考试刚结束,不远处便有一处考场。陆仰透过车窗向外看去,许是后面还有几场考试,不少人的神情仍紧绷着,迈着匆匆的步伐,有几个手里还拿着下一科的笔记在背。
明明还是孩子的年纪,却要承受或许是此生最大的压力。
手机震动了两下,陆仰低头点开,不自觉扯了扯嘴角。
【夏时雨:报告,今天还活着。】
【夏时雨:[图片]】
夏时雨某些时刻还挺听话,比如让她每天汇报三次平安,她真乖乖照做了。
不过早晚两次,她都是拿遛狗的照片来敷衍他。至于中午这次,她不是对着各种反光物体拍照,就是发自己的手或者脚,一切零碎的、证明自己有切实存活于这个世界的痕迹。
就是不肯直接拍她的宝贝脸蛋。
今天也一样,她对着店铺玻璃落地窗随手影了一张,匆匆忙忙的,还有拖影。
就是这么随便的照片,也让陆仰看了许久。
他越看越熟悉——
【陆仰:你在市三北路?】
【夏时雨:对啊,来给饱饱买鱼油。】
【陆仰:站着别动。】
【夏时雨:啊?一下不能动吗?太阳有点大,我想到屋檐下。】
【陆仰:……笨蛋。】
市三北路就在下个路口右拐,值得庆幸的是,当陆仰赶到时,看到夏时雨还是比较有脑子地站在檐下阴影里,没真傻不愣登站太阳下。
所以说,小姑娘有时候太听话也不是好事。
她穿着T恤短裤,背着个旧书包,马尾高高束起,素净着一张脸,眼里有着没进社会的人特有的懵懂。
看起来,和刚刚那帮学生几乎没什么差别。
陆仰从斜后方靠近她,坏心思地拎起她的书包,又随手一放。
果不其然,夏时雨被重力带着后仰,脚步一个踉跄,直接躺进了他怀里。
空气凝滞了几秒。
陆仰:“……”
他一边下意识给人抱住,一边有些尴尬。
天地良心,他刚刚确实只是想小小地恶作剧一下,但这样一来,就好像是他故意做点什么来和她暧丨昧接触。
果不其然,夏时雨摇晃着站直身子,回头看他:“这就是你让我不要动的原因吗?”
陆仰心里飘过去一万个理由,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是。”
意外地,他看见夏时雨眨眨眼,笑了一下。
“你好无聊。”
就是这轻快的语气,和这个评价配合得不太好。
正值饭点,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
两人坐在靠窗的包厢里,眼一瞥就能看见楼下来往人群,这之中,有不少和她一样背着个小书包。
只是夏时雨的书包里,放的是饱饱的鱼油和玩具球。
“你应该是去年这个时候高考的吧?”陆仰突然想起。
“是。”
“当时什么感觉?”
“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考完感觉,自己好像要死掉了。”
她还是一脸淡定地说什么“死”啊“活”啊这类字眼。
“因为之前情绪太紧绷了么?”陆仰问。
“不是,是觉得自己考得不好,很丢脸,很没用。”
夏时雨有提过一嘴她的大学,地儿有点偏,但好歹有个211的名号。
“你对自己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陆仰笑说。
“没有。”夏时雨垂下眼,“发录取通知书那段时间,我妈有打电话给我。知道我报的大学后,她说我没脑子,还说不会承担我的学费和路费。
“我那时候就很不安,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明明有听很多人的意见,但还是做错了,我好像永远都做不对。”
“谁规定的对错?”陆仰说,“你的人生,干嘛要别人来指指点点。”
“可是他们是为我好……”
“好个屁。”陆仰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为你好就不会忍心把你变成这样。”
夏时雨没应声,只淡淡笑了笑。
她垂眼搅着碗里的文思豆腐羹,轻轻抿了一口:“可是我觉得,你对我也挺好的。”
陆仰竟一时哑口。
末了他气极反笑:“在你眼里,全世界就没一个坏人。”
“也没有吧。”她还振振有词地狡辩起来,“那些犯罪分子就很坏啊。”
“……”
有时候,陆仰觉得社达很有道理。
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这个社会简直太狭隘了,容不下一个纯洁的好人。
吃完饭,陆仰没急着回公司,和她在商场随意逛了逛。
商场内挂着巨型条幅,上书祝各位考生金榜题名。当然,他们的重点肯定是在一旁的促销小字上,凭准考证享各类产品折扣。
“倒挺会顺势营销。”陆仰评价道。
夏时雨抬头看了一眼:“好熟悉哦,我的高中也有不少横幅,从外墙到楼道再到教室,红通通一大片。”
“是么,上面写的什么?”
夏时雨回忆了一下:“‘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之类的。”
陆仰:“……”
在这种环境下度过三年,能长成一个健康的、没有满脑子寻死觅活的人,都算是稀奇了。
“你们学校这样,真不会物极必反么?”陆仰说。
“所以后来,它又给我们请了一个心理专家,在礼堂给我们做了演讲。”夏时雨说,“专家跟我们说,轻生就是对不起家长,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全世界。所有人都会经历这一遭的,你的痛苦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一样。”
陆仰倒吸了一口凉气。
和这种所谓专家相比,他忽然觉得赵琤真是非常专业可靠。
这么看来,夏时雨小姑娘能活到现在,可谓一点也不脆弱,甚至非常坚强。
反正在他当初要死要活那段时间,要是有人对他说这一番话,和人同归于尽都是轻的。
陆仰:“就这种人,你该不会还是觉得对你好吧?”
“不是吗?至少那个时候,我没有敢去死呀。”
“……”陆仰一时竟有些被她的逻辑说服。
看着他无言的表情,夏时雨又小猪哼哼地笑了起来。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对我来说,学校的一切都是对的,制度是对的,老师是对的,横幅是对的,请来的专家当然也是对的。”她顿了顿,声音忽而小了一截,“……只有我是错的。”
陆仰无心和她争辩对错这种说浅很浅,说深甚至无解的问题。
说她错吧,陆仰觉得她很无辜;说她对吧,她坚持的有些理论还怪可怕的。
“你可以随心所欲一点。”最后,陆仰说,“或者说,自私一点。”
而夏时雨抬起眼,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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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高考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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