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仰赶到她家时,夏时雨正一个人坐在那破旧的棉布沙发上。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刚哭过没多久。
开门声没触动到她,倒是陆仰将钥匙丢上玄关柜的声音唤醒了她,夏时雨猛地抬头,一言不发,只呆呆地看着他。
陆仰走上前,躬身把她揽进了怀里。
不是说这些天过得很幸福吗,怎么抱起来好像更瘦了。
他的拇指揩过她一节节脊骨,每拨动一寸,都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不知抱了多久,怀里的人不自在地动了一下,陆仰便适时放开了她。
“谢谢。”她轻声说。
“说说吧。”他拨开她额前乱糟糟的头发,“具体发生了什么。”
夏时雨的讲述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位所谓“叔叔”做生意失利,身负大笔债务,家里的生活质量一落千丈,每日还要躲债。
刚好她妈妈有位朋友的远房亲戚一直急着结婚,那人条件不错,愿意给80万彩礼。
虽然夏时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纪,但两人可以先办婚礼。
“所以,你妈就为了这80万想把你卖了?”
事儿过于讽刺,陆仰一时没忍住讥诮的语气。
“但是我妈说,她是冒着家庭破裂的风险,才向叔叔承认了我的存在。”夏时雨说,“而且就算我结婚了,我也还是那个家庭的一份子。”
陆仰很想晃晃她的脑袋,觉得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哭少了,攒了满脑子的水。
“之前那么多年没想着承认你,现在知道你能卖钱了才想起你,你真觉得他们把你当一家人?”
夏时雨沉默半晌:“可她是我妈妈。”
陆仰忽而哑口。
或许谁都无法离开“母亲”,哪怕他早已忘记了她的音容笑貌,却仍虚构了一个她,在脑海里陪伴自己十数年。
而对于夏时雨来说,哪怕她打她、骂她、抛弃她,甚至想要卖了她,但只要想起她是自己的母亲,就无法保持完全的理智。
“她在骗你。”陆仰一字一顿道,“你信吗,等她拿到了那笔钱,她会再次抛下你。”
“你胡说。”夏时雨用力咬了咬牙根,“她最近对我真的很好,她哭着对我说她之前错了,后悔了,她其实很爱很爱我,离开我后经常梦见我,但是迫于叔叔的压力,不敢来见我。”
“碰一碰嘴皮掉两滴眼泪就能拿到80万,换我也能做到。”
夏时雨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少有的厌恶目光,甚至多了几分憎恨,看得陆仰胆战心惊。
“是,你最清醒了。”夏时雨说。
对于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哪怕面前放的是一只毒苹果,都是充满诱惑力的。
但陆仰偏偏想要拿走它。
“所以,你要和那个人结婚?”陆仰说。
夏时雨沉默了良久。
末了,她轻轻摇摇头:“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刚刚那个为了母亲和人据理力争的小姑娘不见了,又变回了那个脆弱无助的她。
陆仰伸手揽过她,让她靠上自己肩头。
她稍稍抗拒了一下,最后还是顺从地软了身子。
“你和妈妈好好说一说,可以暂时搬家躲一躲,夫妻俩找个工作慢慢还,总能还完。还有,你那个叔叔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情况,目前是资金周转困难,还是已经申破,债务都是合规合法的吗?总之如果有任何法律上的问题,我可以让公司法务部的人帮忙。“
夏时雨安安静静听到最后,逐渐冷静下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一只手揪着他的衣服下摆搓来搓去。
陆仰捉住她不安分的手:“你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难,是不是?”
“……嗯。”
“小姑娘家家的,年纪不大,决定倒做得挺大。不是想着去死,就想着跟个不认识的人结婚。”
那只被他包在手心的手动了动指尖:“因为我没有你那么有本事啊。”
那你不是有我么?
陆仰很想这么说。
话还没开口,耳边忽而响起门锁的声音。
两人身子一僵,齐齐看向大门的方向。
“他们明明说今天不来这里的。”夏时雨猛地抽回手坐直,张皇道。
陆仰倒淡然地注视着大门,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花裙子,塑料凉鞋,四肢瘦削,唯有腰腹因生育缠上了两圈赘肉。烫成卷的栗色长发有些稀薄,浓妆掩盖不了下垂的皮肤和深深浅浅的皱纹,但仍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
这便是夏时雨的母亲,时骊。
本该是一匹黑色的骏马,却被囿于厨房和阳台之间。
而在她身后,还有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人,看着约莫30岁左右。
“那是你叔叔么?”陆仰略略侧脸,低声问她。
夏时雨整个人像被定住了,僵得不行,只勉强地摇了摇头。
陆仰知道他是谁了。
四双眼遥遥相汇,时骊凝眉打量了陆仰一番,最终还是回身赔着笑脸,将那位男人先迎进屋。
趁男人换鞋的空档,她三两步走近沙发,压低声音:“这是谁?”
“他是……我大学学长。”
而陆仰没有抗拒这一介绍,向时骊微笑着一点头:“阿姨好。”
时骊无暇应他,鹰眼扫视了一番沙发周围,确定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后,才勉强回了陆仰一个微笑。
身后,换好鞋的男人正走上前来,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来来来,时雨。”时骊一把将夏时雨拽起身,“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赵先生。诶呀赵先生啊,这是时雨大学学长,你知道的,我们时雨从小就爱学习,放暑假也不懈怠,两个人一起讨论问题呢。”
说着,她凑近赵隆景耳畔,低声道,“你放心,她没谈过恋爱。”
尽管她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和如此安静的环境下,这句话还是平等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畔。
全程,陆仰像个大爷一样,很没礼貌地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一直在男人和时骊面上逡巡,听到这句话,他瞥眼看向了夏时雨。
她还是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一只胳膊被母亲拽着,好似提线娃娃一般歪斜着身子。
“你好。”赵隆景微笑向夏时雨伸出手,“长得真漂亮。”
如果说前一声招呼还有着礼貌的克制,后一句便完全是本性的流露。
夏时雨下意识朝母亲缩了缩。
换来的却是时骊拧了下她胳膊,逼着她和人握了手。
陆仰冷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如果超过三秒,他很难克制不把男人的手腕拧脱臼。
好在夏时雨将将和人握上没一秒,便条件反射缩回了手,让赵隆景对着空气捏了个空。
“那个,同学啊……”两人介绍完毕,时骊终于有空看向陆仰,“我也不知道你会来,都没买什么菜,不好意思啊,下次单独请你吃饭好不好?”
就差把逐客令写脑门上了。
夏时雨求助地看了他一眼,陆仰倒淡然得很,学起小姑娘平时的装傻本领:“没事儿阿姨,我胃口很小的。”
余光里,他看见某人垂头抿唇笑了一下。
啧,还笑,要不是为了某人,他还真不乐意和这两人吃饭。
时骊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干笑道:“你头一次来家做客,就这么招待你,多过意不去啊。”
“不用费心招待我,能让我蹭顿便饭,就很谢谢阿姨了。”
谢都谢了,时骊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她转身走向厨房,从陆仰的角度,能看见她一瞬冷下的脸。
时骊确实该生气,因为她精心制造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时机,多了个电灯泡在旁。
可流程还是得继续,赵隆景在夏时雨那侧坐下,扭头想和她说句话,先一步看到的却是探了个脑袋过来,一脸好奇宝宝样的陆仰。
他只能先和人打声招呼:“你好,我叫赵隆景。”
“你好。”那人主动和他伸了手,“我叫陆仰。”
手都快杵眼皮子底下了,赵隆景只能不情不愿地和人握了握,本想点到为止,可那人猛地捏住他的手,疼得他下意识嚎出了声。
“不好意思。”对面慌张地赶忙松开手,“我平时喜欢健身,劲儿有点大。”
这何止有点。
为了捡回刚刚丢失的面子,赵隆景干笑两声:“好巧,我有时候也会去健身。”
“是嘛,兄弟你是不是刚开始练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健身痕迹呢。”
这人说的话实在是欠打,但他的眼神又过于纯真。
赵隆景只能顺势点点头:“哈哈,是啊,平时工作比较忙。”
“这样啊,你平时是干什么的?收入多少?”
关你屁事。
赵隆景很想这么说。
但不和他说,回头也得和夏时雨说,更何况,这也没什么拿不出手的。
“我是干工程的,一阵一阵的,忙的时候确实忙,空档期也有不少时间能陪家人。”他看向夏时雨,“收入不算多,一年也就百来万吧。”
“哦。”那个烦人鬼点点头,“那确实不多。”
这还不多?一看就是个没进社会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屁孩。
赵隆景忍住怼他的冲动:“哈哈,是啊,还要继续奋斗。”
“那你多大了啊,我看看还能奋斗多少年。”那人笑嘻嘻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隆景对自己说。
“35,哈哈,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是挺好。”那人若有所思道,“你当初要是努力努力,现在说不定都能有个和夏时雨差不多大的姑娘。”
“你不懂!”赵隆景强忍着怒火,“男人越老越吃香。更何况,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屁孩,有几个一年能赚这么多的?”
“那是。”那人终于认同地点点头,“一年赚个百来万对我来说确实有点难。”
全程,夏时雨缩着胳膊夹在两人中间。
她必须好努力掐着大腿,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很快,时骊做好了一桌子菜。
菜肴并不如她说的那般简陋,反倒异常丰盛,显然是为赵隆景特意准备的。
可惜还便宜了他这个电灯泡。
“两个人聊得怎么样?”时骊笑着问向赵隆景。
赵隆景笑得有些生硬:“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没几天时雨就要回去念书了,趁这几天好好培养感情。”
陆仰充耳不闻两人的话,他正忙着掰下仅有的两个鸡腿,一个给了夏时雨,一个给了自己。
反正今儿,他要把这个充满好奇且脑子一根筋的泼皮无赖扮演到底。
三人都看到了他的行为,但谁也没点破。
时骊忍不住剜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对着赵隆景笑吟吟道:“我找人算过了,30号挺适合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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