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宗教权利。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杂货店内一片安静。
喀左尔长久地静默,如同一座雕塑似的,许久,他扯了下唇。
“你明明知道,教会掌握在许琉灰手中,何必这样呢?
喀左尔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一定没有察觉到,自己叫了许琉灰的全名。
那这样,我可就觉得事情还有点奔头了。
我笑了下,立刻扶住了喀左尔的肩膀,低声道:“生气了?真生气了?
喀左尔不说话,往前走,白色的头发妖冶,如同流动的绸缎似的。
我没忍住身后抓了抓他的发尾,“吁!
“……呃!喀左尔喉间溢出了声叫,他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手爱惜地握住头发,满脸愤怒。“陈之微!你!大胆!不敬!
他生气急了,肩膀有些颤抖,粉红的眼睛又湿漉漉的。
我立刻松手,举起两只手,“抱歉,我看你一直不理我,我就——
我又诚恳地把我头发递过去,“不然我的头发也给你拽拽?
喀左尔冷着脸,推了下我,“我才不要碰你,带我回教会,我没有心情了。
“那……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我扫了眼货架,顺手拿下一小罐试用喷剂。
喀左尔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捻起一缕发丝,对着它喷了下,下一秒,黑发陡然间化作了纯净的粉色。
喀左尔微微睁开了眼皮,盯着我那缕粉色的头发看。
好几秒,他道:“这个会持续多久?
“一个小时,而且一个小时后着色粒子会自动脱落。我又指了指另一个货架上的东西,“你看到那个蓝色的瓶子了吗?那个瓶子里是微粒隔离喷剂,你可以提前喷到衣服上,到时候掉色粒子会被吸附不会弄脏衣服。
我隐藏了微粒隔离喷剂容易让人过敏的缺点。
实际上,我几乎不对任何东西过敏,如果有,只要花了钱,我就能让自己用到它不过敏。穷是一种病,但它有时候也能抵御其他的病,比如体检检测出来的病。明明只要不体检就好了。
喀左尔显然有些心动了,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移开视线,“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而且我想回去了,我不想被许老师问责。
我叹气,无奈道:“好吧,那走吧,真可惜,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演出打打游戏的。
喀左尔再一次,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在等我补充更多筹码但我已经越过他要往店门外走了当我的手触碰到门时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叫住了我“什么演出?”
我回头笑了下“跳舞啊唱歌啊杂技啊之类的。”
喀左尔张了张嘴他又道:“那游戏呢?”
我两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推回去。
我道:“如果你想去的话你现在就要把发色换了然后把神袍换成普通的黑袍。”
喀左尔不说话了。
他习惯以沉默和顺从来表示默认。
喀左尔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就消气有些没有尊严也因此接下来我无论说什么他也只是应和一声或是不回答我。可当我让他选合适的外套和发色时他还是没忍住破功了扒着货架仔仔细细看着每个试用罐上的痕迹。
最终喀左尔选了一头粉法眉毛也上了颜色穿着一身黑袍。
当他将自己上完颜色后我情不自禁给他鼓了鼓掌。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挑战这种发色但不得不说
嗯怎么说呢感觉是会在网上给自己取名草莓夹芋泥の洛的那种omega。
我收起了我内心的吐槽领着喀左尔结了账同时从老板那里换了一大堆现金。
喀左尔见状愈发好奇“这里的一切都用现金吗?这样子不是很危险吗?万一被抢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对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偷渡来的。”我推门走到外面。交错的“街道”十分繁华各种机械棚屋错落有致不少人直接坐在地上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有爱侣勾肩搭背经过。我呼吸了一口这里浑浊的空气道:“其实每个城都有这样的地方充满了偷偷越过哨卡进城但是身份权限识别不通过不敢干正经活只能在这里营生的。要么就是曾经留下了一些不光彩的信誉记录的。”
“三城居民?”喀左尔蹙着眉头我知道他又要用他的知识来教我了。果然下一秒他道:“三城居民拥有最基本的人权与福利完全可以参加反歧视组织来进行维权最重要的是即有不光彩的信誉记录也依然有许多公共救济场所可以让他们居住的。”
我懒得反驳他这些机制又多好钻空子于是我只是微笑道:“他们不够努力你知道的有些人一旦从一个
地方滑落,就会一直滑落下去,没办法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喀左尔高兴,他只是望着我,像是有些不安。
几秒后,他道:“你觉得我说错了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你要是这样,那别怪我草人设了。
我扶额苦笑,“不一样啊,尊贵的红衣主教。
我迅速移开了话题,因为我知道扶额苦笑这个技能持续过久就太装了,所以我将手一抬,指着几步开外那个霓虹灯闪闪发光的机械屋道:“走吧,就是那里!今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能看到个很特别的演出!
喀左尔被吸引了注意力,也望过去,那些颜色各异的霓虹在他脸上打下光影,愈发衬得他像是不沾凡尘不食肉糜的“圣子
我和喀左尔刚走近,那老旧的不知道用多少材料耦合在一起的机械门便重重向两旁拉开,下方的滑动轨道处激起一溜火花和铁锈。
两个女alpha从里面走出,一个穿戴着硕大如粗厚树根的机械手臂,脸色酡红。另一个则有着一块高高耸起的机械肩膀,上面还喷涂着各种骷髅头与黑蜘蛛。它们的共同点则是义肢材料都十分廉价,全然是变色的老旧金属质感,连接皮肉处的缝合则是厚重难看的疤痕。
她们脸上也都是各种诡异的纹身,纹身上还有着蓝色的科技回路,眼神凶悍至极。
当她们看见我们时,脸上的蓝色纹路迅速化作了红色,喀左尔立刻被吓得肩膀一耸,情不自禁贴住我的肩膀。
我扶着他的腰旁边挪了挪,对她们笑了下。
“出来休息?
我问。
其中一个接话,语气出乎意料地热情,“对,我们刚结束,里面吵死了。
喀左尔望向了我,我伸手将他的兜帽往下拉挡住他的脸。
他立刻有些不满了,用肩膀撞了撞我。
“那你们团表演还剩多少啊?我还赶得上吗?
我又问。
回话的alpha点了根烟,“还有十来分钟吧。
我道:“行,谢谢。
两人摆摆手往外走。
她们刚走,喀左尔立刻道:“你认识她们?
我摇头,“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们大概是干什么的。
“她们的义肢,为什么会做成那样,那样实际上会影响使用便捷程度。喀左尔顿了下,我正要说话,他打断了我,道:“我知道你想说她们或许是用不起好材料,但是义肢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的,只是在材料上有所区分。
即便是那种材料也完全可以做成正常的形状甚至可以达成完全复刻肌肤纹理的程度。”
在我印象中和家一直在做个人信息权限相关领域的科技但我到十二城之前他们已经研究义肢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喀左尔耳濡目染也十分正常。
店门重重拉开我和喀左尔踏进去震耳欲聋的噪音骤然传来。
里面赫然是无数个被切割的舞台无数灯光混杂各个舞台前都摆着十几个座椅。即便各个舞台都做了相互隔音出来然而身处舞台之外的地方
几个不知道是嗑药嗑晕了还是喝高了的人甚至在对着机器呕吐那可怜的铁皮机器人显示屏上闪烁着无数串代码异常召唤人手的提醒。
空气之中是廉价脂粉、酒精、汗臭、香水、信息素、甚至是机油混杂的味道喀左尔刚进门两分钟就捂住了口鼻面色苍白几欲呕吐。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得先习惯一下。”
我安慰道。
然而这里的噪音实在过大我说完话便看见喀左尔疑惑地看我凑近过来“什么?”
他说完话后迅速捂住口鼻如果真的是兔子恐怕连耳朵都要垂下来捂住眼。
我喊道:“你忍一忍!”
我拖着他挨挤着人群四处迅速着舞台很快便被一个脱衣秀吸引。
漂亮的omega兔女郎与兔男郎一个在脱衣一个在跳钢管我几乎立刻就管不住了脚。但下一秒我便晃了下脑袋。
陈之微!冷静!
你是来办正事儿的!
我的正事儿难道不是给点小费时候跟对方打一炮然后再把钱骗回来吗?
不不不不是!那是曾经的活法!
现在你搞可都是天龙人!
可是天龙人属性又不通过性传播……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会死。
啊?可是现在不爽一下我也会死嘛!
我是说生命体征的那种死。
陈之微们的讨论很有成果我立刻冷静了下来将头扭开带着喀左尔继续寻觅着各种舞台。最终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招牌硬生生将喀左尔拉近了那个舞台的噪音隔离场。
在进入隔离范围的瞬间耳边的噪音骤
然小了不少。
喀左尔捂着耳朵,晃着脑袋,粉色的头发飞起。
我拿出现金买了两张票,带着他坐了下来,他终于常常舒了口气。
“这里,简直吵死了。”喀左尔慢吞吞地道,又过了会儿,他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看过去,他还在揉耳朵,我道:“听得见。”
喀左尔好奇地打量着舞台,此时演员还在准备,帷幕尚未拉开,闪烁的“准备中……”吸引走了他的视线。
他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节目?”
他又道:“你还没和我说,她们的义肢怎么奇形怪状的?”
准备中的字体逐渐散去,周围陆陆续续有观众握着酒杯,或是带着满身的烟味回来。坐席被拉开,舞台灯光旋转起来,喀左尔惊呼一声。
下一秒,他扒着我的手臂,凑近我的耳朵,“为什么这里的人都……”
我捂住他的嘴,将手指放在唇上,“嘘,节目快开始了。”
“hello——!”
一道高亢的男声响起。
无数亮片落下,厚重的红色帷幕骤然拉开,橘红的灯光疯狂晃动闪烁起来。
一个腿部义肢被做成堆叠方块的alpha骤然出场,她单脚踩在地上,后退弯起,脸上化着小丑一般的妆容。她玩着扑克,腿部的零星方块也转动起来,扑克牌变幻出酷炫的形态。她故作深沉地表演着魔术,但下一秒,腿上的方块投影却骤然消失,效果看起来像是整只腿都要没了一般。
“啊啊啊啊啊!”
女人惨叫着,将扑克牌塞到腿上,那只机械义肢便顷刻化作了扑克牌的花纹。她便又立刻滑稽地探头探脑起来。
其实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将滑稽戏魔术还有投影结合在一起的喜剧而已,但喀左尔显然甚少看这些,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来。
这是最后一场表演,也因此,当这场表演结束,所有的演员都挨个出场在致敬将结束语。就连方才出去的两名alpha也站在一大群人中,等待着发言。
舞台前的观众并不多,只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和笑声。
我看向喀左尔,他像是有些不舍似的,唇上仍有淡淡的微笑。
我道:“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喀左尔眨了眨眼,他用力地想了会儿,还没说话我便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里的观众也都穿戴义肢?”
他“嗯”了声,又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我道:
“我觉得你不知道。
我的“让我考考你大法立刻让喀左尔瞥了下嘴巴,他果然挺直腰板,和我证明了起来,“因为这个表演的人都穿戴义肢,这样鼓舞了他们,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来这里观看他们的表演。至于你一开始没回答我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他们的义肢这么稀奇古怪是为了配合表演。
我道:“可是这里的观众,有不少人的机械义肢也很古怪啊。
喀左尔笑了下,话音很轻,“因为他们喜欢他们,所以会模仿啊。就像……那些信徒一样。
机械义肢群体有自己的机械义肢圣纪佛是吧。
我想着笑出了声。
喀左尔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反应,他立刻又补充道:“当然,我认为这也是为了彰显个性。
“嗯。我诚恳道:“你说的,基本都是对的。
喀左尔微微歪了下头,一两缕粉色的头发垂落耳畔,他好几秒才道:“真的吗?
我点头,“真的啊,你怎么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相信自己的分析吗?
“不……我只是觉得,今晚你总让我觉得我好像不够好。喀左尔顿了下,淡漠的脸上有了些困惑,“你让我觉得我的问题都很蠢。
我继续点头,“嗯。
喀左尔抿了下唇。
我道:“但你刚刚的回答确实是对的,只是不全对。他们彰显个性是为了共性,是为了寻找连接,你知道的,他们的义肢基本都是小作坊私人制做的。他们当然可以穿戴仿真到让人察觉不到的义肢,但他们身处这里时,最先考虑的是震慑他人。一个穿戴廉价义肢的黑户也好乞丐也好无业人员也好,在这种地带总是最底层的。
“那……共性是什么意思?
喀左尔顿了下,“是为了形成势力?
“嗯,现在义肢市场成熟你也知道,但对他们来说,这样就无法区别谁是真正穿戴义肢的,需要保护,可以报团的人了,因为也不可能逢人就对对方敞开怀抱让对方证明吧?在这种地带,他们在努力让义肢尽可能地不像真肢。而不在这个地带之外的人,其实也一样,在努力抱团。我看向喀左尔,认真道:“如今的社交机制中,佩戴义肢的人想要建立彼此的联系必须要层层核验。私人社群核验会被无数人入侵权限强行加入潜伏。总有人窥私欲无穷尽,甚至针对他们进行诈骗和推广。官方的社群核验,在核验当中,各个不同公司的义肢编码不同,数据不互通无法加入。如今这么多家义肢公司,除了占据主流的联邦中央财政部下设福
利义肢公司,卡尔璐,摩甘比外,使用低价义肢的社群人数更是寥寥。”
当我说完这一切后,喀左尔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甚至沉默了下来。
气氛十分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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