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甘比家族现任话事人有写信的习惯,一般会从晚上八点写到八点半,这期间没有人会不识相地打扰他。今晚也不例外。
和其他家族财团一样,摩甘比家族在十二个城区都有产业以及住所,除却部分家族成员仍然喜欢盘踞在外城区活跃外,大多数成员都居住在中心城或者环中心城。
四城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八点半一过,几名下属便敲响了JIN的书房门。
摩甘比的住宅风格十分符合他们发家时的作风,极近奢侈,却又有着过分粗犷暗沉的色调。他们始终遵循着那些早已被抛弃的过分的忠诚与谦卑,房门打开时,他们先握着拳抵住胸口上的摩甘比徽章,鞠躬。
等允许之后,他们才进入书房。
JIN一如既往的,将信封合上后,才抬起头来。他不喜欢穿隆重的礼服,也不喜欢西装革履,更多时候,他只喜欢穿上大衣来让自己显得正经严肃些。
但下属们都很清楚地知道,除却以前执行暗杀任务时,他大多时候都不那么正经。脸上往往含着笑,长发松垮地扎着,略显狭长的黑色眼睛里总有些愉快的,却有诚恳的真挚。
就像此刻,他挑起眉头,唇齿里含着些笑,“掐着倒计时进来的吧?”
ROY也笑了下,却出列上前,道:“JIN,教会那边的人,都被清理了。”
JIN仍是笑着,“一个都没留?”
ROY不敢笑了,只是点头。
JIN却只是点头,“知道了。”
ROY旁边的alpha却忍不住开口解释道:“许琉灰的势力撤离教会时我们就发出了指令,让他们尽快从教会内部撤出,没想到许琉灰最后还清算——”
“我说了呀。”JIN尾音扬起了下,扶着下颌道:“知道啦。”
他颇有些喜欢在话音后加些轻快的语气词,但可惜此刻的气氛反而更僵硬了。
方才插话的人脸色发白,立刻半跪在桌前,噤若寒蝉。
ROY的脸色也不好看,现场一片安静。
JIN打开了抽屉,将信件放入抽屉中,他望着他们,慢慢笑起来,“你们已经尽全力,人总有失手的时候,我前几天不也失手了。”
他又道:“或许这就是神的命令呢,有些人命不该绝,有些人注定要当短命鬼。家族会牢记他们光荣的牺牲的,让我们为他们祷告吧。”
JIN话音落下,书房内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行了个礼。
摩甘比家族是有信仰的,他们有着独立的教
会,也投资了许多教堂。似乎也因此,他们和圣纪佛教会有着更大的嫌隙,彼此都认为对方是异教徒。
祷告结束后,不少下属离开,ROY这才传递过去一部分数据。
JIN望着终端上的视频,视频里,夕阳下,小路的车子失衡,横冲直撞。镜头再放大一些,车窗里的人深情崩溃地被人按着脑袋往下压,手还扒着车座想要保持身体。
视频很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睛却越来越弯,眼下的泪痣也跟着动。
等结束后,JIN才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是我亲自去就好。”那时他在开会,实在有些抽不开身,不过冗长的会议他也并没有听进去不少。这世道还真是有许多没用但又没完没了的会议。
没人敢应声。
JIN道:“她还没有什么动作吗?”
ROY回答道:“她敲定了明天上午去推进信息安保项目的建成。”
他正想说话,却陡然感觉骨头一阵酸疼袭来,便也只好扶着桌子站起身。书房内设是压抑的红与黑,偏偏灯光又是该死的橘黄色,他看东西便总有几分恍惚的感觉。JIN只是挪动着脚步,将桌上的书拿起,放到了附近的书架旁,“我们之前有给她发祝贺吗?”
ROY跟了JIN几年,她知道,JIN在大多时候提出的问题并不需要回答。即便像是提问,其实也是在自言自语,尤其是有关于这位新任议长的事。
没几秒,他果然下了论断,“明天给她发个祝贺,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和我们摩甘比也见见面,再问问她拜了一圈码头不拜拜摩甘比什么意思。如果她推辞,你们就挑个人请过来。”
从哪里挑人,挑谁,怎么请……这些他们是很熟悉流程的,不用他多说。
ROY顿了下,道:“需要通过政行委员会吗?”
政行委员会,全称政治行动委员会,一般是由各大财团建立的民间委员会,主旨是投放资金给委员会,通过委员会来“支持”议员政客进行政治活动。罗尔斯在之前,便接受了摩甘比政行委员会的投资的支持。
“支持她?”JIN笑容爽朗起来,但没几秒就引发一连串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黑眸有了水泽。他用手背抵住嘴,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没用的。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她吃了饵就溜走了,还指望她给我们办——”
“啊,等下。”JIN想到了什么,道:“我们那个项目,斯图尔特家族的反馈怎么样?”
ROY咬着唇,话音低了些,“他好像还在考虑,但江家
那边似乎下达了命令,要提高他所在辖区的财团税率,与此同时好像重新把之前的通缉令拿出来了。
她说完后,点了下终端,几张通缉令骤然投影在空气中。
一连串人脸中,最中间的人脸与如今书房内的话事人毫无疑问一模一样。
粒子投影中,青年一头长发,宽大朴素的条纹狱服下身材瘦削高挑,举着写有“煽动颠覆联邦政丨权丨罪的牌子。他的眼睛微微下垂,眼下一点泪痣,黑眸中含着些忧郁,苍白的脸上却显出些脆弱又纯然的澄澈。
通缉下的赏金有着一串0,评论以弹幕的形式滚动着,遮挡住了通缉令上的脸。
“尊嘟假嘟,他长得像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活的白月光,一定是被冤枉的吧!
“姐带好家伙事儿准备抓这个潜逃犯了,这么多钱,我简直发了!
“我还以为多穷凶恶极,就一细狗,还是这种罪,军部还好意思发通缉令,废物。
一道声音响起。
“好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眼睛有点眼熟。
在三城中心法院办公楼的高层晨会上,一道嘀咕声响起。
我承认,这一刻,我汗流浃背了。
法院的会议室极其宽阔,十二个城区的法院此刻正在联机直播,十二幕全息投影画面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圆。如今,一城中心法院,也就是总法院系统的总秘书长正在奋力拍桌,“谁他妈的还在说话!
瞬间,全场都安静了。
总秘书长怒视着四城的秘书长,继续道:“军政部的消息都说了,头目在四城的摩甘比酒店出没过,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们法院的基层与警部、安保部等已经搜查了三天,还戒严了哨卡,就是找不到是不是?哈,结果呢?结果就是三城的圣纪佛教会联系了警部称教会又他妈起火了,警部一看才发现已经烧死了俩通缉犯!你怎么回事?
我看向四城的投影,发现四城投影上坐主的人脸色尴尬道:“确实戒严了啊!那人家背后毕竟有摩甘比支持,谁知道到底怎么进到三城的!要我说,三城的秘书长也有责任!
总秘书长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妈耶,看我干嘛,我是转学生!
这一刻我更加汗流浃背了,通缉令的页面还投影在正中心的会议桌上,我看着那张该死的被评论弹幕遮挡的脸,咬牙切齿起来。
你大爷的,你屁大点事怎么就能给我吹出一阵飓风呢,这关我啥事啊,啊?
坐在一旁的钟雨便扯了下我的衣服,附耳说了什
么,我点头,随后看向总秘书长,道:“通缉令的事,我这边是让我的部员们跟进的,由于我是代行秘书长,许多事情还正在熟悉。针对三城与四城的哨卡的戒严,我这边其实不太清楚。”
话音刚落下,总秘书长那如雨水般落下的骂声朝我袭来了。
我依然眯着眼,唯恐被人指着问为什么我和陈行谨长得像。
不过由于我是个代行秘书长,又刚上任,目前只是挨了顿骂,尚未有更多处罚。冗长的会议听得我昏昏欲睡,不过我仍然得到了一些信息量,比如,二城与四城的秘书长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在中心城秘书长,也就是总秘书长几乎快停止对我的辱骂时,他们一个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和教会关系匪浅,一个质疑我业务能力有问题,让我的被辱骂时长延续了大概三分钟。
会议结束后,始终也转到了八点半。
老天爷,今天怎么刚开始啊。
我情绪崩溃地离开了投影会议室,走向我的办公区,钟雨与一行秘书助手跟在我身后。等进了秘书长专属办公楼层时,几个秘书组长都离开了,她才蹙眉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按下指纹,办公室的权限层层打开,粒子玻璃上有着鲜亮的蓝色光影。在光影中,我看见监视屏里的自己,穿着黑白相间的法院制服,徽章与链条挂在胸前,帽子上的装饰也闪闪发光。
很好,很正经。
我笑了下,走进办公室,将帽子搭在一边,“我没担心什么啊,你说的那些话虽然专业谨慎,但是太长了,我记不住。”
钟雨蹙眉,道:“但你那样说话,会让总秘书长的印象不那么好,你现在还是代……”
“没错,我是代行秘书长。”我截断了钟雨的话音,望着她,“人人都知道我的不专业,不谨慎,以及不正规。你们也是,对不对?”
钟雨的脸色有些僵硬。
“怎么啦?我没别的意思呀。”我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好笑,拍了下她的肩膀,学着电视里老谋深算的人的样子深沉道:“我知道你们是忠心的,也绝对没有越权的意思,并且你们也认可我处理事务的能力。但是我觉得,你们的完美标准,不那么适合我,不是吗?”
“李默先生——”
钟雨的话再次被我的拍肩打断。
我道:“他把你们交给了我,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原来和安德森旗下公司的合同也转到我这里了吧?”
钟雨张了下嘴,道:“是的。”
我也道:“别那么紧张啊,现在他管不住
你们的就算真的挥着鞭子上门打你们了我帮你们打回去。”
我又道:“在别的地方。”
钟雨先是没忍住笑又立刻因为自己没忍住笑而有些不舒服她道:“太粗俗了。”
“我说过了嘛我不是什么严肃正经的人反而很低俗不专业。”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问道:“把今天我要耕的地细细切做臊子摆上来罢!”
“你忘了吗?今天的行程是……”钟雨有些尴尬道:“去教会。”
她像是怕我忘了一样重复了一遍教会的现状“在竞选辩论会结束后教会完成了交接仪式许先生离开了教会教会建立并注资了安保公司冠名圣纪佛。”
我有些惊讶“这么快?”
“事实上这一步是最简单的。”钟雨道:“研究所已建成目前正在研发资金就位媒体期待群众愿意买单这个项目成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是——”
她道:“我们已经预定了今天的行程时摩甘比那边发来了会面邀约……”
我摆手“不去。”
钟雨道:“摩甘比那边说他们会于十点钟抵达三城。”
我:“……不去会怎么样?”
“可能团队里会突然少个人。”钟雨语气十分冷静“但没有关系我们一分钟就可以招到五十个正在考取这个职位的人。”
我:“……”
好残酷的世界!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这个见面毕竟喀左尔那边还是可以周旋的。
等下之前每次这么想事情是不是都会出岔子?!
我立刻停住了我的想法反复逼着自己担心地念诵“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万一周旋不了怎么办!”十次后才拨通了喀左尔的电话。
将终端放在桌上我等了许久等得我学着苍蝇左右搓手走来走去挠挠脑袋又抖了抖腿后喀左尔才接通电话。
投影开启的一瞬投出了一张堪称巨大的脸。
我吓了一跳却见喀左尔也睁大了眼睛连连往后退。他仍然住在那个狭小的教堂里穿着红色的神袍于是当他提着袍子努力往后退的时候没几步便撞到了桌角。
红色的衣摆晃动着他的身影模糊了下骤然摔在地上连带着终端视角也颠倒旋转起来。
我:“……”
草喜剧大师!
我没忍住爆笑出声
也含了些凌乱,像是有些气恼,“不要笑了!”
他说完,又立刻将声音压到了平稳状态,“我只是还不熟悉而已。”
我越笑,他的脸上便越有些绯红,直到他再次懊恼前,我收住了笑意。正要说话,却见投影中,喀左尔凑近了了些,由于是全息投影,我几乎感觉他要贴着我站着了似的。
喀左尔也意识到了这个距离的问题,又后退了几步,他道:“你穿着的是法院的制服吗?”
我昂着脑袋,道:“对,高级的。”
喀左尔上上下下望了下,低声道:“不好看。”
“不好看还看这么久?”
我问他。
喀左尔只是认真道:“颜色太少了。”
我撑着下颌,看向喀左尔几秒,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舒服了,手指绞着衣服。
他道:“你看什么啊?”
话音说到后面,越发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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